純白色的空間，中間矗立著一扇很普通的門。

  李蘭博士呆呆的站在門前。

  失去部分記憶的他，也失去了許多思維桎梏，很多讓他驚悚無比的疑問不斷湧現。

  然而原地站著並不能解決現在的困境，他決定先敲門。

  “鐺鐺——”

  “來了！”

  白色房門打開，一位發型奇怪的少年上前迎來。

  “啊，沒想到有客人，進來吧。”

  博士順著少年的引導來到客廳。

  “這裏是我的家，嗯……上輩子的家。”少年將博士引導至客廳沙發上安坐，隨後走到冰箱處問到：“要喝點什麽嗎？可樂？茶飲？還是涼白開？”

  “可樂是什麽？哦給我一杯水吧，謝謝。”博士隨意回應到，他已把大量的精神分配到思考人生經曆中的各種悖論上。

  “不客氣。”少年把水放在博士麵前。

  李蘭博士拿起這杯水觀察了一會，然後淺淺的喝了一小口。

  突然，李蘭博士仿佛得出了什麽結論，他放下水杯，向少年問到：“你說這裏是‘上輩子’的家，那請問……你一共活了幾輩子？”

  “兩輩子啊，我可輕車熟路了，現在這個狀態當然不算活著啊。”

  少年的回答讓博士來了興致，他追問道：“那麽像你這樣的情況，是特例還是普遍現象？”

  少年差點把“你是撒幣嗎”的表情寫在臉上：“沒有，據我所知就我一個。”

  “這樣啊，那……你知道特種物質嗎？”博士準備把之前沒覺察，進來後才發現的問題拋出。

  然而少年一臉懵圈：“什麽物質？”

  “我來說明吧，李蘭博士。”清澈透亮的女性聲線從少年的身軀裏傳出。

  一位紮著馬尾，比少年矮半個頭，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女生從少年的身體裏走了出來。

  在場的兩位用驚訝表情回應了這位女生的登場。

  “李蘭·弗裏德裏希博士，初次見麵，我叫渡妤。”少女禮貌的報出了自己的姓名。

  她左眼緊閉，臉容與少年有幾分相似，仿佛是少年的異性雙胞胎。

  “渡妤……對了，這是械族曆史裏的原初神明，這樣就對上了！”僅僅是一個名字，李蘭博士心中的疑惑全部都解開了。

  “哈哈哈哈！怪不得一個小小的星球富集了如此多的特種物質，怪不得我們的研究方向從來都沒跳出械族的科技分支，怪不得……我從來都沒思考過那具身軀的——合理性！”此時的李蘭博士，如同瘋狂的科學家：“這位‘女神’，思維鋼印，智子，五感引導，不知道您做了多少呢？”

  “可能，還不止？”渡妤走到冰箱前，邊翻查冰箱邊回答道。

  “不過我還是很感激你的，至少世界末日是真的，而我們還真的擁有了一線生機……隻是不知道我本人有沒有了。”當瘋狂科學家的狂氣宣泄完畢，李蘭又回到平時的理智狀態。

  “你還想活？”少女在冰箱裏拿出一罐啤酒並仔細看了下外包裝內容，然後塞了回去。

  “活下去是生命的本能吧？而且我作為‘搬運工人’，找‘包工頭’要點工資，不過分吧？”

  “啊，還是可樂好。”渡妤關上冰箱，打開可樂咕咚咕咚的灌了起來。旁邊的少年看著少女喝可樂的曲線，眼睛都發直了。

  感覺到少年的視線落在自己的細唇上，少女給他做了鬼臉。她轉過頭對博士說道：“我可是資本家，你要的工資……可能得在下一份工作裏找了。”

  博士聽後，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他連忙回應到：“那麽，契約成立？”

  “契約的內容都不看，也太卑微了吧？不過本人思想高潔，請放心期待吧”

  少女說完的同時，博士仿佛收到了什麽信息。他略微錯愕了一下，然後開心的笑了起來，笑的甚至比他上輩子任何時候更暢快。

  “有趣！非常有趣！放心交給我吧！這才是符合我身份的——偉業！”此時博士衷心的向渡妤行了一個聯邦最高規格的禮儀，然後向少年點了點頭，從正門離開了。

  ————

  少年腦袋上滿是問號，但這不妨礙自己吐槽麵前的“女神”。

  “你就是那位騙了我三年，最後還把我騙出來殺掉的騙子網友？”

  “那你就是那位被騙了三年，最後還被騙出來丟掉性命的沙雕網友？”

  “哈哈哈哈——”渡羽沒有反駁，反而開心的笑了出來。

  少女看著麵前這位少年，繼續扶額吐槽道：“我是沒有想到，我的後世竟然對這個世界毫無防備，上輩子28年人生經驗看來遠遠不夠呢。”

  “那你就多給點啊，看來害我單身31年的元凶找到了啊。”

  “那是你活該，你能活多久我可管不了。”

  “你剛才說你是我的前世，但你又是一位女神，我怎麽沒感覺自己有多厲害？”

  “31年單身其實還蠻厲害的……”

  “我才不要這種‘厲害’！”渡羽想要轉換話題了，“話說女神大人，你叫我來有何貴幹？”

  感覺到少年語氣的變化後，渡妤整個人都變得楚楚可憐起來：“明明這些年你都對我很好的，怎麽一見麵就變成這樣了呢……”

  渡羽趕緊閉嘴。

  見少年無動於衷，渡妤把側發往而後一捎，轉身走到窗邊。

  “如果我讓你去拯救世界，你一定不會答應吧。”

  少年欣賞著少女的身姿，同時反問到：“這說法好中二啊……如果我答應了，我能和你在一起嗎？我說的是在現實中，普通的約會。”

  “不能。”

  “那我拒絕。”

  “果然。”少女呆呆的望著窗外，望著那一望無際的純白色，“沒有使命感，沒有生存的實感，甚至人生也不太正常……那我隻好把這份工作交給別人咯。”

  “請便，我隻對你感興趣。”

  少女輕輕歎了口氣，她轉過身，右眸直視著渡羽並說道：“在你眼中，我比整個世界都重要？”

  “這是恒古存在的自然法則。”

  “那好，如果碰得到我，我就勉為其難的當你一秒的女朋友吧。”

  話音未落，渡羽的身體越過了大腦的指揮，他右手迅捷而溫柔的撫上了少女的臉龐，然而——

  他什麽都沒有觸碰到。

  手穿過了渡妤的身體，仿佛某碧遊戲穿模那樣。

  明明倆人都站在地麵，她剛才還打開冰箱喝可樂的……渡羽感覺自己被愚弄了。

  “很遺憾，男嘉賓未能牽手成功”少女模仿某節目的語氣繼續打趣道，“是不是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就是上輩子手機遊戲裏的紙片人老婆那樣，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觸碰。”

  “像個P嘞，紙片人老婆我還能用舌頭去舔屏幕呢，你看看我現在能不能用舌頭給你舔一遍？”渡羽急了，真就把舌頭亮了出來。

  少女果斷側身閃開。看來哪怕無法觸碰，她也不想被惡心到。

  “我不能觸碰任何生靈，也不能張開左眼。因為你推辭了那份工作，所以原因得自己找咯”

  “我是不是告白失敗了啊。”渡羽有些灰心，外麵的純白色空間仿佛隨之黯淡了不少。

  “對著一幅畫像告白的人，腦子一定有問題吧？”

  渡羽感覺麵前的這位狀態有點不對，但又說不出問題在哪。

  “所以，你現在到底是個啥？我的女神。”

  “我現在，大概是一位隻剩下幾秒壽命的可憐美少女吧？”

  “那這幾秒還真夠長的。”

  “哎，說真話都沒人信，我太可憐了。”

  忽然，少女的左眼熒出些許不詳的黃光。

  她連忙用手捂住左眼，並對渡羽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現在，我說，你聽。”

  她的身軀開始變得透明，這仿佛在告訴渡羽：時間已經不多了。

  “出去後，可能會有一點難受，但我相信，你能堅持下來的。”

  “若看到跟我長得一樣，但左眼睜開的人，請務必遠離她。那一定不是我，也不是任何正常的生靈。”

  “其餘的事情我已經安排好，不需要你操心。隻要你開心的活著，我也會很開心。”

  “還有，你的發型真難看。”

  話音剛落，渡羽的視野像老式電視機那樣花屏了一秒。

  “這是……下線了？”渡羽環顧四周，那位自稱渡妤的少女已然不複存在。

  ————

  房間，沒有。

  洗手間，沒有。

  冰箱衣櫃，沒有。

  “如果你真是賣茶葉的騙子，我還能順著網線找到你……現在這個情況，算啥啊……”

  渡羽卷縮在冰箱門下，仿佛這裏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是時候放手了……”渡羽重複了一遍淩晨說的話。

  “你是穿越者，你不該像上輩子那樣單身到死，現在就……出去就把她的微信刪掉吧。”渡羽強迫自己不去思考這些，並想辦法引開自己的注意力。

  然而辦不到。

  辦不到就是辦不到。

  喜歡，失落，氣憤，快樂，茫然，靦腆，空虛。

  可能她口中的前世，僅僅是她不經意間編織的謊言。

  可能她說不用操心，其實已悄悄的把渡羽安排上了。

  渡羽理解這一切，但也放不下這一切。

  “該死的騙子，這不辭而別我記下了。

  我不管你是死是活，也不管外麵天崩地裂，

  出去後，我一定會找到你。

  我會讓你體會到，單身31年的人內心到底有多深邃，有多黑暗。”

  純白色的空間寸寸碎裂上浮，仿佛在回應渡羽正在質變的意誌。

  卑微舔狗，正一點一點的向無法預知的存在進化。

  ——————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特工收回特製的絲線，靜待下一輪的目標狀態檢測。

  掃描中……李蘭·弗裏德裏希的思維特征消失，判定，對象已死亡。

  條件符合，解鎖最高權限留言

  幹的漂亮，因姼。感謝你為我的兒子複仇。不知道你現在身處什麽位置，如果是李蘭這混蛋選的地方，那一定是個不錯的文明。希望你能夠過上普通的生活，這是作為爺爺我最後的祈願了。祝你生活愉快。

  係統：權限轉移中……轉移完畢

  係統：械軀管理員權限更換為：特工因姼

  係統：所有限製已解除。

  因姼呆呆的看著這七彩斑斕的處刑場被雨水衝刷，嘴裏不斷重複著一個詞語。

  “普通……”

  她打開械軀的麵罩，任由雨水衝刷著軀體。

  “什麽是……普通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