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九三章 沒有朋友
作者:姚穎怡      更新:2020-03-18 08:10      字數: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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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機會來了,那次定安伯府辦壽筵,因為都是親戚,太皇太後打發慶王過來了。

  其實在此之前,伯府的人都知道慶王會來,這也是規矩,但凡是宗室長輩的壽筵,都會有未成年的皇子到場,以示敬重。

  那時慶王也還不是慶王,他隻是一位年幼的小皇子。

  老定安伯早就有所準備,幾位小公子連同玉雪可愛的蘇淺一起陪在慶王身邊,蘇淺早知慶王喜好,其他小公子邀請慶王觀看他們家的藏書,慶王皺起眉頭,蘇淺卻說:“殿下,後園有棵樹,上麵有鳥窩,我昨天爬上去看了,裏麵還有鳥蛋呢。”

  “真的假的?”慶王的眼睛亮了。

  “當然是真的,您若不信就和我一起去。”

  蘇淺說完就往後園跑,慶王要追,被內侍攔住,可是慶王當然不信,於是內侍們隻好跟著一起去,雖然最後爬上樹掏鳥蛋的是伯府的侍衛,可是蘇淺卻也入了慶王的眼。

  慶王再次見到蘇淺時,他已是老定安伯的孫兒,定安伯的義子。

  他進宮做了伴讀。

  慶王不是隻有他一個伴讀,事實上,當時慶王有五名伴讀,這些孩子當中,有鎮國將軍沈繼光的長子沈彥青,還有其他幾個朝臣的孩子,但是隻有他和慶王玩得最好。

  每天從宮裏回來,老定安伯都會另尋名師教他,漸漸的,他的詩文被刻意傳到外麵,外麵的人都知道這是定安伯府的小公子寫的,一時驚為天人。

  後來就連太後也知道了,把他叫進慈寧宮,再三問起他的身世,他一片懵懂,全都忘了,不記得了。

  老定安伯得知以後,便明白了,蘇淺越是出色,便越會引人注目,想要利用他結交慶王的人也越多。如果他是真正的勳貴子弟,他的身後有爵位,有整個家族,因此他才會小心翼翼,不敢造次,而他卻隻是一個養子,一個不知身份的人,於他,定安伯府隻是棲身之地,卻並非血濃於水,所以他的行事便會少了一份顧忌。

  不久,蘇淺在嘉興認祖歸宗。

  隻是老定安伯沒有想到,蘇家對於蘇淺嫡孫的身份,還不如他是慶王伴讀來得興奮。

  得知他要留在嘉興,不回京城了,蘇家幾位老爺的臉都垮了下來,幾次三番給定安伯寫信,說蘇淺有多麽聰慧,留在嘉興求學實是耽誤了學業,言外之意就是蘇淺還是回京城吧,進宮陪著慶王讀書。

  定安伯無奈,便在浙江給蘇淺找了一位致仕翰林做師傅,那位老翰林隱居富春山,性格孤僻,平素隻讓蘇淺一人過去,蘇家備了厚禮,也隻能讓蘇淺自己帶過去。

  富春山到嘉興兩三百裏,每隔一段日子,蘇淺便會去住上一陣子,一住就是兩三個月,他性情恬淡,對誰都是和言悅色,可是卻與任何人都不親近,族中長輩們都說,這是自幼在宮裏長大的孩子才會有的性情。

  蘇淺在心裏冷笑,他隻是本能地不想和他們親近而已。

  父親對他客氣得如同對待別人家的孩子,繼母還是那麽戒備,就好像下一刻他就會搶了她的家業似的,而兩個弟弟看他的時候,就像是在看一個騙子,一個冒充蘇家長子的騙子。

  蘇淺懶得理他們,他們的反應比他想像中要好多了,看在慶王和定安伯府的麵子上,在這個家裏,至少沒有人敢冤枉他摔死弟弟了。

  他去富春山的時候越來越頻繁,在山裏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沒有人知道,他在那裏並非隻是在讀書,就在那座山裏,他學習了很多東西。

  兩年後,慶王開府,蘇家人如願以償,蘇淺終於又回到了京城。慶王畢竟也還是少年人,他還要進宮讀書,而這個時候,他的伴讀便隻有蘇淺一個人了。

  並非是他挑剔,而是他既已封王,原先的那些伴讀大多都是文官家裏的孩子,就不便再與他在一起了,難免會被皇帝猜忌,認為他結黨營私,隻有身為皇親國戚的沈彥青除外,可惜沈彥青不愛讀書,死活不肯進宮,反倒是三天兩頭邀了慶王出去騎馬蹴鞠。

  不久,果真有禦史上了折子,說蘇家有人在朝中做官,蘇淺不宜再做慶王伴讀。

  為此,老定安伯和定安伯父子在朝上與禦史大打出手,勳貴的蠻橫和目中無人,最終把禦史們壓了下去,畢竟,蘇淺還有一個最重要的身份,就是他是定安伯義子。

  老定安伯的生母秀靜大長公主,是先帝的親姐姐,皇帝的親姑姑,定安伯府是皇親國戚,這樣一來,蘇淺就成了親戚家的孩子,禦史們管天管地,還能管得著親戚家的孩子們一起讀書嗎?

  可是不久,這個情況便又變了,有一天,一個小孩被帶進宮來,那孩子比他們都要小,他就是當時在京城裏出名的小神童霍炎。

  霍炎是神童,也是出了名的淘氣,當時太後把持朝政,霍江還是閣老,霍炎進宮並不是伴讀,而是因為太淘氣了,淘氣的名聲傳到太後耳中,也不知太後是怎麽想的,居然要讓霍炎進宮,讓宮裏的師傅好好管管他,拘拘他的性子。

  霍炎性情乖張,他不想在宮裏上學,於是有一天,居然在課堂上解了褲子撒尿,師傅氣得吹胡子瞪眼睛,死活不肯再教他了,霍炎便被轟出來了。

  可也是這位師傅,幾年後他致仕返鄉,在泰山書院任山長,分別給霍江和定安伯寫信,要讓霍炎和蘇淺去泰山書院讀書。

  可想而知,定安伯婉拒了,而霍炎那個時候剛好惹了麻煩,他殺了人,蘇淺正在給他上下疏通,聽說要去泰山書院,霍炎立刻答應了,他覺得自己很對不起蘇淺,殺人的是他,蘇淺卻要給他收拾爛攤子,而他要去最有名的書院讀書了,蘇淺卻不能去。

  霍炎臨走時,對蘇淺說:“你別回嘉興啊,等我回來咱們一起去喝酒。”

  蘇淺笑著點頭,他當然不會離開京城,他要在京城等著姐姐,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忘記了很多事,他擔心自己會連姐姐也忘了,他每天都會給姐姐畫一幅像,畫完就燒掉,然後第二天再畫。

  他從來也不知道親生母親的樣子,他也不想知道,花婆婆說得對,他是絕情的。

  蘇淺常常想,在這世上,除了姐姐以外,他可能對任何人都是絕情的。

  包括霍炎,當霍炎大呼小叫說他是傻瓜,要到十歲才能想起身世時,他沒有反駁。

  好朋友之間是不會互相隱瞞的,而他卻隱瞞了,所以他和霍炎也不是朋友。

  他沒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