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老頭不喜歡拍照或者展現自己，唯一一張照片還是李林親手在病床邊緣照的這張照片。那目光如同火炬般燃燒的模樣，那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姿態，讓李林仿佛恍惚間又回到了那個簽訂契約的午夜。

  ‘這是個契約，李林。我知道你有一個另外的意識。’

  在病床上的老者平靜的看著那病床前擁有著自己孫子肉身的異界來客。

  這個老人執拗，難以讓人忍受的思維僵硬，完全不肯接受地下城的造物，一如那些不肯接受高科技物品的頑固老人。他一手打造了目前家族的商業帝國，但是卻在多次地下城開采浪潮中完全忽略。

  不知道多少家族裏的人憎恨著這個病床上的老者。他們在外界有著巨大的優勢，但是這一切都隨著地下城那些曾經布局的反撲而變得支離破碎。他們的家族企業估計用不了多久就快要除名，不過對於這個家族來說幸運的是，他們認為這個老頭就快要死了。他的固執也同時毀滅了他。

  而對於這次病床前的召見問題，也沒人在乎。

  誰會在乎一個不到十五歲的，甚至還被父母庇護區內都要被管束的小孩呢？

  這種老人想要展示親情的場麵在這個世界也並不是少見，主要是為了象征意義的表達自己對於家族利益的認可。所以李林和這個老頭的會麵在當時並沒有任何人關注，他們依舊在觀察著家產的分割和將來的投資布局。

  而就在一門之隔的外麵，那些叔叔，舅舅，雙親，正在吵鬧的時候，李林則是麵露驚訝之色看著病床上的那個老人。在當時尚顯幼小無力的李林想要表達一下反對，但是看著那個老人似乎正在燃燒著的瞳孔，他也並沒有說出任何偽裝的說辭，而是沉默的點了點頭。而看著李林承認的樣子，老人也是滿意的笑了笑。

  ‘不論你是不是我的孫子，不論你的精神出自何方，你比我想象中更注重契約關係。’

  ‘你的道德我不並不理解，你的思想我也並不清楚，但是這都沒有關係。你很看重這個肉身吧？你想回去你的家鄉吧？所以做個交易吧。一個契約，一個咒縛。整個家族，這個家的一切，我所掌握的一切，我兒子掌握的一切，你都可以拿走。’

  ‘然後你把這個世界炸了也好，把所有人都殺光也好，隨你便。我知道的，嗬嗬嗬，其他人看不到，我能看到啊。你是鬥爭的血脈吧？你的一切生活，習慣，一切道德都是基於恐懼自己的精神和血脈吧？你們的種群真是恐怖啊，因為恐懼自身的殘酷與天性而創建了，道德？哈哈哈哈，別用那麽讓人害怕的眼神看著我。你的肉體太小了，而我太老了。我就快死了。’

  ‘所以，跟我完成契約吧。小子。趁著我還沒死，你還年輕的時候。’

  ‘你問我為什麽這麽做？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你，小子。’

  在當時，那個病床上的老人掏出了一張古老的契約卷軸。

  地下城最高等級的命運契約，隻要簽訂了就會視作第一誓言，從因果到命運再到時空祈願等多重方麵的錨定，來保證契約雙方的公正性。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但是這也代表，這個糟老頭子他騙了所有人。

  他並不是真的不在乎地下城中的一切。

  正相反的，他就是利用了這種慣性的印象，在最後的最後，設定了一個基於自己家族血脈，基於肉身的最龐大的咒縛。而這個初始的也是最終的咒縛，哪怕李林現在都沒有辦法掙脫。

  ‘而你有了如此之多的東西，我對你的要求隻有一個。’

  老人在卷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緩緩的遞給了李林，蒼老的麵容上擠出了一次生硬的，但是卻無比努力的笑容。

  ‘活下去。不要死。就算是這個世界再怎麽對你充滿了惡意，你也要像個普通孩子一樣享受自己的同時間的人生。你一定要活下去，以這個家族的身份，以這個李林的身份活下去。你不可以隨意終結自己的生命，隻為了逃避這個現實。’

  ‘我對你的要求隻有這些。而你滿足了，就可以拿走這一切。數十個城市的財富，地下城中第一層到第七層的店鋪和站點，我在官方之中經營的關係，還有我隱藏起來的那些寶物。你全部都可以拿走。而我對你的咒縛也就隻有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個。你一定要作為李林在這個世界上好好活下去。就算是這個世界對你傷害再大再深，你也要活下去。’

  ‘這是我對你的咒縛，也是你對這個世界的咒縛。’

  ‘這是你的第一個誓言。’

  “……”

  回憶逐漸褪色，鮮活的麵容卻轉變為了黑白色。

  曾經遞給自己卷軸的狂妄老人隻剩下了這麽點東西。

  那個老頭是不是這個世界中唯一一個擁有親情的存在呢？

  李林時常這麽想著。

  尤其是當自己的這個肉體的父母在之後因為遺產分割的問題，向官方舉報了自己的存在後，他更是如此確信著。

  那些死去的親屬，李林隻能表示很遺憾。他真的沒想要做些什麽事情。受了這麽大的恩惠之後，想要照顧他的後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比較讓人無奈的事情就是，不論他怎麽試圖展現善意，最終得到的結果都不是特別美好。

  現在很多人都傳聞說，他在暗中操縱了地表世界無數的財富並且如同惡龍一樣看守著那些財寶。說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雙親，並且以一己之力將整個財團拔高到了新的高峰之後，為了洗刷名聲急流勇退什麽的。但實際上都是假的事情，畢竟要與無名者身份進行切割，很多涉及因果的事情都要斷掉。

  不過傳聞就是這種東西，不論怎麽去驅逐，早晚都會扭曲成另外一種樣子。也正是因為這個咒縛，李林才會在這裏。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祝你在另外一個世界玩的開心，老東西。我走了。”

  看著那黑白色的相片和小小的匣子，李林緩緩的吐出了一口氣，離開了這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