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龍山。

  說是山，其實就是一連串的丘陵。

  蘭陽城周邊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少有的一些山脈也是廣化寺道場。

  許多座丘陵聚在一起，在中間夾出一條道路。

  一輛獨輪車正在往前推著。

  推車的是個黝黑的莊稼漢子。

  車上坐的胖子卻狼狽不堪，鼻青臉腫，八字胡被刮去一半，一條腿呈現不正常的扭曲。

  要是葉紀在此，一定能認出此人就是想要搶掠金猴王美酒的衛山成。

  薄霧涼人，四下靜謐。

  隻有衛山成的自怨自艾。

  “倒了八輩血黴，想要搶點猴兒釀，結果遇到惡道人，雇來的幾個武者也不是玩意，看老子沒錢就反水，狗日的。”

  衛山成恨恨謾罵，一個不小心牽動傷口，疼的咧嘴嗬嗬。

  “老爺，那我的工錢……”推車的漢子遲疑道。

  “你一個臭種地的，大爺還能少了你這點錢，我家就在蘭陽城，到了以後就給你。”

  衛山成不滿道。

  他家裏原來是幫佛寺管事的紅塵人，佛爺們吃肉的時候能喝到湯，一年有上千兩的進項。

  但四年前雙親暴斃，衛山成又吃喝嫖賭，不善經營，四年下來將老本吃盡，前些日子聽狐朋狗友說到猴兒酒，便起了歪心思，找關係聯絡了一群遊俠武者搶酒，卻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酒沒搶到，還被人暴揍一頓。

  瞥了一眼大口喘氣的推車漢，衛山成心中鄙夷。

  想要錢？進了城裏那就是大爺地盤，大爺雖然沒錢，但好哥們也不少！

  又推著車走了一陣，推車漢氣力跟不上，要歇一會兒。

  衛山成想嘀咕了兩句，又感覺肚子有些不舒服。

  “我有些內急，去那邊方便一下，你就在這等著。”

  衛山成一瘸一拐，進了路旁樹林，估摸著距離太近，又走遠了些。

  解手完畢後，忽地聽到細微動靜。

  一轉頭，卻見不遠處草叢中一團白色。

  衛山成尖叫出聲，但仔細一看，卻見那紅色微微顫抖，好似是個人。

  而且，是個女人。

  “衛大爺，出了什麽事？”

  推車漢聽到尖叫，出言詢問。

  “沒什麽，是個老鼠。”

  衛山成回了一句。

  往前幾步，他總算看清這團白色。

  果然是個白衣的美貌女子，用手帕遮住臉，不敢看人，但耳垂和臉頰都羞的通紅。

  衛山成眉毛一挑，“小娘子，你怎麽在這？”

  說著話，伸手拉下女子的手帕，露出臉龐。

  果然容貌嬌媚，風情萬種。

  “我是城裏娼女，前日來鄉下給老爺作陪，今早見田野清新自然，流連觀賞，不想，不想碰見公子……”

  女子又羞紅了臉捂住臉龐。

  娼女？

  娼女！

  “哎呀，山野之中相遇，恰是我二人的緣分！”衛山成搓著手，青紫糊麵的臉上滿是興奮。

  婦人言辭溫婉，蕩人神智，搞得他心裏癢癢的。

  不由得伸手探峰，綿軟滑膩。

  婦人也不阻止，隻是輕輕打了衛山成手腕一下，俯首笑道:“你個狂生太無禮了，該打！”

  一股熱血從下身直衝上身，漲得白臉發紅，“哎，求姐姐打死我！”

  接著挽著婦人，跛腳鑽進草叢，被叢叢灌木遮掩了身型。

  ……

  窸窸窣窣，盡歡盡樂。

  忽有風聲肅肅，草木偃折有聲。

  衛山成眼前一花，白衣婦人已然不見。

  正在挺腰前衝的衛山成差點沒栽倒在地，趕緊提褲子，綁腰帶。

  背後涼氣森森，直衝脊骨。

  衛山成扭過頭去，全是一個黑色的洞穴，腥臭撲麵，令人作嘔。

  視線往上，兩個赤紅若燈籠的眼珠盯著他。

  而這也是他的最後一眼。

  ……

  推車漢子等待許久也不見衛山成出來，想要進林子看看，又怕打擾人家出恭，平白無故挨頓罵。

  正躊躇時，忽地聽到巨大聲響，林木折斷，土層紛飛。

  一條巨大的青色長蛇仰天昂頭，吞噬著嘴裏的食物。

  推車漢看到了蛇口邊還在掙紮的瘸腿……

  漢子被嚇得兩股戰戰，推著車子就跑，但沒幾步，車子便栽進溝裏，漢子這下連獨輪車都顧不上，瘋了似的下山逃命！

  ……

  巨大蛇妖也不追趕，吞下衛山成後便蜷成一團，似在飯後假寐。

  之前的白衣婦人已經整理好衣衫，恭敬站在一旁。

  “小奴見過老祖宗，不知老祖宗此餐可滿意。”白衣婦人恭敬行禮。

  蛇妖的信子一吐一吐，巨大的蛇頭微點，“這全身血氣被激發的男人就是好吃，滋味足。”

  蛇妖回味片刻，又道：“隻是最近大龍山的惡名傳了出去，來往行人稀少，必須要下山勾引一些人。”

  “山下修者眾多，是不是太危險了。”

  白衣婦人心中一驚，話還沒說話，便見蛇妖巨大的瞳孔一縮，立刻改口，“為了讓老祖宗吃的安心，這點危險是應該的。”

  蛇妖頷首，“還有，你把紅蛇也帶上。”

  一旁林子裏跑出一個風風火火的少女，一身大紅衣袍，尖臉蛋，細眉毛，身材飽滿，俏麗靈動，帶著一股熱辣的青春氣息。

  “紅蛇已成年，尚是處子，就由你來帶她下山勾搭人類，紅蛇，快叫媽媽。”

  紅蛇趕緊跪倒，“媽媽。”

  蛇性本淫，以亂交而產生後代，幼時無父無母，長大後才會分配。

  白衣女子拉著紅蛇，正打算說兩句話。

  大蛇妖忽地轉過頭，看向山道。

  “有人來了。”

  言罷身子一潛，在林木中消失不見。

  “乖女兒，看媽媽給你做個示範。”

  白衣婦人豔媚含笑，故意將頭發弄亂，衣衫半解，向著山道走去。

  山道之上，迎著陽光，一個背劍的道士身影慢步走來。

  ……

  葉紀離開小村，往先是來了村長所說的大龍山。

  剛到穀口便見一個漢子倉皇逃出，葉紀一把將他攔住。

  “出了什麽事？”

  “吃，吃人了！好大的蛇妖！”

  葉紀大致弄清楚了經過，然後往山中走去。

  走過兩處丘陵，從一道溝往下時，便見一個鬢發散亂，衣不蔽體的白衣婦人跌跌撞撞跑來。

  葉紀雙眼一眨，便看出她的本體是條白蛇，側身站在路邊。

  但婦人還是準確地撞進葉紀懷中，趴在葉紀胸膛，哭的梨花帶雨。

  葉紀心思清澈，似笑非笑，“姐姐，我可是正經人，你別亂來。”

  “公子這是什麽話，奴家也是正經人。”

  右手皓腕繞上葉紀脖子，左手摟在葉紀腰上，口中氣息噴灑在葉紀臉上。

  葉紀神暈目眩，難以遏製，一股邪火從胸口湧起，又上又下。

  頭腦清晰，知道這裏麵有毒氣，但身體卻難以自製地出現生理反應。

  “妾身孤苦之人，與丈夫歸家，不想途中遭遇強盜，妾身家人皆被殺死，隻剩我一人，還請公子大發慈悲之心，救我……”

  說話間已然幫葉紀脫衣解衫。

  葉紀是一個正直的人，他很清楚這個蛇妖在魅惑自己。

  但他更清楚的自己中招了。

  ……

  狎弄一番，媾和已罷。

  白衣婦人的神色也越來越陰沉。

  老祖宗怎麽去哪了？為什麽不出來吃了此人。

  扭頭一看，卻見葉紀神色平靜，緩緩抽出背上重劍。

  “公子，你要幹嘛？”婦人被嚇得坐在地上。

  葉紀滿臉正氣，仿佛聖賢一般。

  重劍斜指，劍風將婦人發絲吹動。

  “妖邪，我不惜舍身委從於你，為的是引出幕後妖物！”

  “立刻帶路走出妖物，道爺可以饒你一命！”

  婦人嚇得花容失色，低頭頭瑟瑟發抖，“道長，小奴什麽都不知道，嚶嚶嚶。”

  正哭泣時，婦人猛地抬頭，口中吐出一道腥紅長舌。

  暴起之間，回劍已經來不及。

  葉紀左手抬起，擋住長舌尖，但這舌頭忽地分叉成兩條，一左一右，直撲葉紀眼睛。

  葉紀神色不動，微微側頭，這分叉刺在他的臉龐上，卻連一點傷都沒有造成，葉紀反手抓住長舌。

  婦人臉皮一跳，巨大的反震之力讓她舌頭一時間沒了知覺！

  雙眼閃過狠色，舌頭炸裂斷掉，身子化作一條白色長蛇，飛速遊走！

  葉紀快趕數步，重劍往地上一戳。

  地上出現一個大坑，白蛇也在裏麵成了肉醬。

  “應該還有一個大的。”

  葉紀撓撓頭，四顧張望，來回尋找。

  最後仍是一無所獲，無奈歎氣離開。

  在葉紀走後許久，遠處草叢一陣晃動，一條巨蛇的頭顱探出小半。

  警惕四顧，確認無人後，很擬人化的長出一口氣，然後扭頭就跑。

  後麵紅衣少女緊緊跟隨。

  一直跑入大龍山深處，巨蛇還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

  周圍幾十隻蛇妖，無數小蛇匯聚。

  “嚇死我了，那道人的氣息雖然沒有顯露，但那柄重劍上染得煞氣簡直恐怖，不知殺過多少邪祟！”

  “這道士是奔著我來，可蘭陽城沒有一點消息，想來是個散修。”

  蛇妖喃喃自語，揣度一番，好一會兒才緩下情緒。

  紅蛇見大王情緒平緩，小心開口，“老祖宗，媽媽死了，我該怎麽辦？”

  巨蛇道：“等這個道人走了，再安置你。”

  “那他要是不走呢？”紅蛇性烈如火，毫不猶豫問出。

  巨蛇眼神不喜，嘶嘶怒道：“那就把你送給蘭陽城的大人，請他們出手！”

  紅蛇一縮脖子，不敢再說。

  作為一年四季全天候發情的生物，人類對色的追求堪稱生物種群中第一。

  對於魅惑誘人、舌頭能分叉、下身能纏人的蛇妖沒有一丟丟抵抗之力，尤其是蘭陽城的大人們。

  這也是巨蛇作為妖物，卻能占據大龍山近百年不被滅的原因。

  要知道，大龍山距離蘭陽城不過十多裏。

  蘭陽城裏的大人們好搞定，散修的道士可不想與，巨蛇立刻打定主意要避風頭。

  “孩兒們，從今天起，不許出山，不許害人，蛇七，你去一趟城裏，將情況告訴大人們。”

  蛇七卻沒有應聲。

  巨蛇妖怒氣上湧，“蛇七，臭小子跑哪去了！”

  “在這呢。”

  一個粗獷聲音響起，眾蛇齊齊抬頭。

  丘陵一處巨石之上，身影背對太陽，一手持劍，一手提著蛇頭。

  短暫致盲後，巨蛇妖瞪大眼睛，竟然是剛才的道人！

  葉紀咧嘴一笑，將蛇頭丟下去，“大長蟲，欲擒故縱聽過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