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子北部是一眼看不到頭的寬闊平原，南麵是綿綿不絕的群山。

  這座在雨夜中朦朧若現的鎮子就像是個紐扣，將兩種截然不同的地形連接在一起。

  兩道身影正在緩緩行來。

  左邊是個披著蓑衣的獨眼壯漢，背著樸刀，氣勢凶悍。

  右麵是個籠罩在黑布裏的高大身影，走起路來前搖後晃，十分奇怪。

  “這鎮子最早隻是個幾戶人的小山村，窮到官府都不願意把他們計入戶籍，但十幾年前，山民救了一隻猴子，這猴子便捧來一壺野釀報恩，酒香四溢，百步可聞，山民將美酒賣出，竟有百兩紋銀，此後當地村民常常進山，用糧食水果和猴換美酒，此野釀被稱為猴兒酒，據說在京城都有名氣，小山村也逐漸發展到這個富裕鎮子。”

  獨眼壯漢抬起手，落在掌心的雨滴越來越小，便取下鬥笠，露出一個亮燦燦的光頭。

  “猴兒酒這麽好，就沒人搶嗎？”旁邊的黑袍怪人說道，聲音低沉。

  “搶？這猴兒群山中有野猴上萬，猴妖近百，尤其有一隻金絲猴王，實力可敵六階，常人哪有這本事。再者說了，惹惱了猴群，誰去釀酒啊。”

  “這麽厲害。”黑袍怪人猶豫起來，“要不咱們換個目標？這種鎮子恐怕會有高手坐鎮，咱們是來謀財，不必拚命。”

  “怕什麽！”

  獨眼壯漢頗為不滿，“我已經踩點好幾次，鎮子的猴兒酒產量有限，以前有許多修士為此打鬥，惹來金猴妖王不滿，便斷了幾年交易，此後鎮子明確規定，不許修者進入，免得惹得猴王又不開心。

  “還是要小心。”

  黑袍怪人取下兜帽，露出一個碩大的蜥蜴腦袋，說道：“你忘了上個月，在破廟避雨的時候撞著個醉漢，你說要把醉漢給寅大王送去，結果把老三命送掉了，幸好跑得快，聽說那人將寅大王都打死了！”

  不錯。

  這兩人就是之前在莊縣時將醉酒葉紀獻給寅大王的黑風三鬼，不，現在是雙鬼了，狼妖被葉紀在山洞裏砸死了。

  逃出飛虎山後，沒兩天就聽說寅大王被一個神秘人類打死。

  這兩位可是知道此中關竅，害怕葉紀秋後算賬，趕緊隱姓埋名，向北逃竄。

  在城裏花天酒地一些日子，花光了積蓄，估摸著風頭也過了，就出來做幾筆“生意”。

  第一站就是猴兒鎮，地方富，看守少，簡直是天然肥肉！

  兩人說著計劃，走進鎮子。

  一隻隻獼猴、葉猴、紅麵猴、懶猴在房簷街角探頭，手腳尾並用跑過來。

  鎮子以猴兒酒而富，猴子在這裏地位自然很高。

  幾隻猴子拽著兩人索要衣服，更有的爬到身上翻索口袋。

  “討厭的猴子。”蜥蜴怪一腳踢翻幾隻猴子。

  不知道是不是氣味原因，這些猴子尤其愛往他身上爬。

  不想驅趕的動作反而惹怒了猴群，撲上去又撕又扯。

  “蜥蜴別亂暴露！”

  獨眼壯漢剛說完，就見幾隻猴子扯掉同伴的黑袍，露出了蜥蜴妖怪的麵孔。

  “妖怪！”

  街道上還是有幾個路人，看到這個場景立刻喊出聲。

  “他娘的！淨誤事！”

  猴鎮沒有修者不代表沒有守備力量，維持治安和押送猴兒酒可都是要兵丁的。

  原本兩兄弟是打算潛入某個大戶家，搶掠一番，再綁個票就逃走，動靜越小越好。

  就像大蜥蜴說的。

  來謀財，沒必要拚命

  這下鬧得人盡皆知，還是趕緊逃吧！

  兩兄弟對視一眼，扭頭就跑，但剛到門口就停住。

  兩道人影從鎮口緩緩走進來。

  梳著兩條大辮子的小姑娘笑意盈盈，旁邊的少年滿臉木然。

  獨眼大漢感覺渾身一麻，奔跑的腳步生生刹住。

  常年逃命的直覺讓他聞到了死亡的味道！

  這兩個人很危險！

  不，不一定是人！

  蜥蜴妖有著妖獸的狡黠，卻少了對危險的嗅覺，並未覺察到眼前的危險。

  接著獨眼壯漢眼睜睜看著蜥蜴妖在奔跑中化成一個個巴掌大小的屍塊。

  噔。

  獨眼壯漢毫不遲疑地跪在地上，五體投地。

  “小的黑風鬼龐信晨見過前輩，小的流落半生，今天總算得遇明主，從今往後，願鞍前馬後，唯前輩命是從。”

  天大地大，保命最大！

  人要是死了，啥就都沒了！

  發鬼斜眼瞥了龐信晨一眼，露出好奇神色。

  沒有頭發……

  算了，饒他一命，正好缺一個帶路的。

  發鬼向前走著。

  幾隻猴子過來扯發鬼衣服，索要食物，但不等手挨著，便被發絲羅網化作碎屍。

  鎮子的寧靜被打破。

  慘叫、呼喊、怒吼、求饒的聲音夾雜在一起。

  當然，在這場恐怖的交響中，還有一連串不合群的怪叫。

  一大群猴子從鎮子裏手腳並用地逃走。

  發鬼對這些猴子不感興趣，專心屠戮著村民，吸收他們的怨氣。

  ……

  葉紀辭別了行腳商，剛上路就犯了難。

  偌大個天地，到哪去找發鬼？

  想找個路人打聽一下周圍鄉村，來個守株待兔，但走了一個多時辰才看到一個山村。

  屍塊撲了滿地，已經被雨水泡的發漲發白。

  埋葬以後，除了再添三分憤怒外再無別的收獲。

  不過這至少說明方向沒錯。

  葉紀隻能如此安慰自己。

  直到下午時候，雨勢緩緩增大，仍一無所獲。

  就在葉紀打算找個地方休息，明天繼續搜查時，忽地聽到一些響動。

  循聲而去，隻見一群猴子在林中逃竄。

  葉紀眼尖地看到幾隻猴子身上染著鮮血，立刻抓起一隻，問道：

  “出了什麽事？你們是從哪來的！”

  “嗷嗷嗷嗷！”

  我竟然試圖在和一隻猴子交流。

  葉紀失笑出聲，放下猴子，想了想便跟在這群猴子後麵。

  反正也沒有線索，不如嚐試看看。

  翻過兩個山頭，便見這群猴子停下，嗷嗷嗷地仰天吼叫，像是在呼喚什麽。

  不多時，無數隻猴子蕩著樹枝而來。

  當先一隻金猴，正是葉紀前些日子相鬥的金絲猴王！

  猴王見到葉紀，示好似的點點頭，然後轉向群猴，呲牙咧嘴叫了幾聲。

  之前逃到這裏的猴子出列，像是在匯報什麽。

  金毛猴王聽完大怒，長長的胳膊亂砸，仰天長叫一聲。

  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時間萬猴齊吼，震得樹葉嘩啦啦作響，葉紀都頭皮發麻。

  接著金猴像是點齊了士卒的將軍，向著山外而去。

  葉紀被這個陣勢唬住，也跟了上去。

  出了山，再往前行數裏，便看到坐落在平原的鎮子。

  鼻子抽了抽，空氣中回蕩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