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未交手，但隻是葉紀那股昂揚的氣勢就讓發鬼打了個寒戰。

  在看到重劍罡煞彌漫，輕易切斷堅韌的發絲防禦，發鬼徹底沒了抵抗心思。

  白嫩的藕臂化作一股濃密黑發，像是絲綢一般將周麵卷住。

  接著發鬼扭頭鑽入林中。

  葉紀心急，顧不得追趕，立刻運起潛淵縮地。

  眼前一花，便出現在一處陌生地方之中，四下都是高大的喬木，枝葉勾連，像是牆壁一樣擋住了狂暴風雨。

  潛淵縮地偏差太大，在空曠地域戰鬥時還好，一旦進入密林之中，很容易就會迷失方向。

  更何況現在還是風雨之夜。

  沒敢再用潛淵縮地，葉紀回憶著原路，一路狂奔，數分鍾後便看到了三名躺在地上的行腳商

  兩人被發絲捆住，一動不動。

  一人斷了右手，頭皮被爪下下半，躺在血水中隻剩下半口氣。

  葉紀重劍一揮，割開發絲，救下兩人。

  又趕緊包住瀕死之人的傷口，用法力吊住他的最後一口氣。

  “哪裏有避雨的地方？”葉紀大喊，免得聲音被狂風帶走。

  兩名行腳商死裏逃生，對視一眼，指向鬼宅方向，

  “順這條路過去有一座宅院，但裏麵有鬼，我們就是從那逃出來的。”

  “跟上來！”

  葉紀公主抱著行腳商，順著方向便是一個潛淵縮地，接著飛速狂奔，不多時，果然在路邊看到行腳商們所在的宅院。

  鬼氣彌漫，陰風陣陣。

  葉紀毫不畏懼，大步上前，一腳踹開房門。

  虎目凜凜似有淡光，將院中一切覽入眼中。

  正房屋簷下麵，一個骷髏正趴在死屍身上，腦袋鑽進肚子啃嚼，身旁站在十多個木然奴仆。

  大門巨響，骷髏抬起頭來，兩個黑幽幽的眼眶中的鬼火一亮。

  “竟然還敢回來！去！”

  奴仆鬼物和鋪天蓋地的屍蟲攻來。

  葉紀目光冷漠，左手托住傷者，右手抽出重劍橫掃。

  噗！

  像是揚起了一把塵土，這些弱小鬼物瞬間被凶悍的斬妖罡煞煙消雲散。

  骷髏鬼看著這一幕，還沒從震撼中回過神，呆呆看著重劍飛來，將骷髏腦袋砸了個粉碎。

  這種級別的戰鬥已經提不起興趣。

  葉紀走入主屋，將瀕死的行腳商放下。

  取出祛病符止住血，又取出一枚青木玉露丸，接了一碗水泡開，給傷者服下一口。

  靈丹藥效極強，普通人很難承受住。

  “人事已盡，能不能活下來就看天命了。”

  葉紀歎息一聲，掃視屋子。

  除過外麵已經被撕成殘肢的一人，屋裏竟然還有兩人半死不活。

  身上遍布屍蟲，被咬的遍布傷痕，部分器官支離破碎。

  取出兩張辟邪符貼在兩人身上，屍蟲退去。

  葉紀試了一下，兩人竟然還有氣息。

  心中一喜，立刻幫兩人祛病趕毒，又服下青木玉露水。

  見牆角有著柴火，便燃起篝火，脫下衣褲晾曬。

  約有十分鍾，另外兩名行腳商也來到鬼宅。

  一眼看到院裏破碎的屍體，頓時撲上去大哭。

  將殘破的屍體在屋簷下拚湊完成，用衣服包住，然後洗去血水，才精神恍惚地走進來。

  “多謝道長出手救命。”

  兩人跪地叩謝。

  葉紀趕緊將兩人拉起來，問道：“發生了什麽事？給我細細說來。”

  兩名行腳商忍住悲痛，將事情前因後果訴說娓娓道來，說到最後已然抑製不住情感，哭泣起來。

  “發善心救了人，反而害死了我們。”

  “這狗娘養的老天爺，老家鬧瘟疫，一個村子逃難，最後就活了我們六家，好不容易安置下來，想拿著性命跑商賺點辛苦錢，千小心萬小心還是沒躲過，為什麽呀！”

  “四斤的老婆在路上餓死，就剩三個孩子，他這一走，這幾個孩子也活不了，嗚嗚嗚！”

  有人抱著一名傷員哭嚎。

  葉紀上前將他拉開，免得將加重傷勢，但也沒有阻止他們哭泣。

  普通人的心理防線被壓垮，總是需要一個發泄和適應過程。

  從乾坤袋裏摸出兩個幹饃饃和肉幹，烤熱以後慢慢吃著。

  待兩個行腳商情緒穩定一些，葉紀將祛病符和青木玉露水遞過去，開口道：

  “你們兩個也被屍蟲咬了，將符貼在額頭，丹水喝一口就行。”

  兩人趕緊照做，葉紀又繼續道：

  “薑培行被分屍，救不回來了，另外三個我給喂了靈丹，要是等到明天還活著，就能保住命。”

  “道長……”

  兩人涕泗橫流，腦袋磕的砰砰作響。

  葉紀隻好將兩人又拉起來，無奈道：“我討厭磕頭，有這功夫不如在屋子裏找一些能燒的東西，柴火不夠了。”

  三人一同搜查房子，在側屋中見滿地腐朽的殘破屍體。

  這些骷髏有行人裝扮，有道士衣袍，有農夫破衣。

  葉紀走到幾具積滿塵土的枯骨前，“這應該是一家子，恐怕就是這間宅子的主人，骷髏惡鬼吃了這家人，將這裏變作鬼宅，襲擊過路客商。”

  時日已久，怨魂早已散去，屍骨也也沒有收攏的必要。

  葉紀在一個道士身旁找到了一個碎裂的書箱，散落在地的書本積了厚厚灰塵。

  燈光湊近一瞧，多是經文，但也有幾本引起了葉紀注意。

  《雙陽道書》、《百鬼行錄》、《咹囈雜說》……

  有的是世麵上妖鬼主題的離奇故事書，有的是用來警醒世人的小說家言。

  也有名字頗有神韻，打開一看卻是狗屁不通的道法書。

  再看這道士屍骨旁有著桃木劍，黃紙符，羅盤等物，葉紀便了然。

  應該是懂些方術的遊方道士，不知是路過還是專門來除鬼，總之死到這了。

  葉紀撿起幾本介紹風土人情和誌怪的書籍，回了主屋翻看。

  兩名行腳商劈椅子，拆桌子，總算把篝火續起來。

  火光一盛，書上文字更加清楚。

  “眾妙無門是謂玄之主，群魔盡掃是謂武之真。”

  葉紀念著扉頁插語，嘖嘖稱奇。

  這句話倒是頗有韻味，隻可惜裏麵的內容都是些書生狐鬼的俗套故事。

  看了一會兒便覺得無趣，轉而和兩名行腳商聊天。

  人間故事，唯南北客最為有趣，天下學問，唯夜航船最難對付。

  葉紀天漫，無拘無束，少有鬱滯之氣。

  話語中的暢快通達也感染了兩名行腳商，悲痛的情緒釋懷不少。

  深夜之後，相繼睡去。

  再醒之時，天色已經亮起來。

  一名重傷的行腳商已經死去，另外兩人僥幸活下來，當天也都蘇醒。

  狂風停了，但雨幕仍然不小。

  又等待了一天，雨勢才小下來，細細雨絲打在臉上軟綿綿的。

  但天空彤雲一點沒有減少，估計這場秋雨還有的下。

  但葉紀已經等不及了。

  發鬼的所作所為激怒了他，不盡快鏟除，天知道還有多少人遇害！

  收拾行李，批了蓑衣，葉紀將四名行腳商叫過來。

  葉紀從乾坤袋裏取出兩大錠金子，還有一塊寶石，交給他們，說道：

  “這是三十兩金子，加上這塊寶石，換成銀子不下三百兩，你們拿去安頓家人，照顧死者家人，回家後不要再跑商冒險。”

  四人一驚，搖頭擺手，不敢去接。

  三百兩銀子太多了，六人跑商一趟，也不過賺錢十兩。

  葉紀虎眼圓睜，厲聲喝道：“拿著！”

  四人這才顫巍巍接下來。

  葉紀又取出四張辟邪符和兩張祛病符，講解了用法，囑咐道：“回家盡快趕路，不要停歇。”

  四人感激之色溢於言表，就要下跪，但隨機想起道長不喜歡這樣。

  “東西也不是白給的。”

  葉紀開口，“有一件事希望你們謹記。”

  葉紀沉默片刻。

  四人鄭重道：“道長盡管說，我們一定照做。”

  “說來難以啟齒，雖然有了周麵忘恩負義之事，我還是希望你們回家後不忘初心。”

  葉紀抱拳，“且行眼前善。”

  “是！”

  四人重重點頭。

  “我也是。”

  葉紀抽出長劍，漆黑的劍麵映照出他的麵龐。

  “且誅眼前惡，四位，告辭！”

  言罷扣上鬥笠，大步出門。

  “等等。”

  一名行腳商才反應過來，急忙開口：“還未請教道長姓名，大恩無以言表，我們回家後一定要刻立神龕，香火供奉。”

  葉紀步伐不停，隻是擺了擺手，“不是說了嘛，我叫葉紀，神龕什麽的，用不著。”

  “不敢直呼恩公名諱，請教道號！”

  葉紀抬起的腳一頓。

  假道士哪來的道號……

  腦中忽地閃過前天那句頗有韻味的“群魔盡掃是謂武之真”。

  “武之真，武真。”

  葉紀扭過頭，朗聲道：“有道號，真武。”

  “對，道爺就叫真武子，哈哈哈。”

  初得道號的歡喜之情還停留在空氣中，葉紀身影在秋雨中愈來愈朦朧。

  ……

  雨勢剛小下來。

  在家中憋了兩天的孩童們便迫不及待的跑出來。

  就在他們成群結隊地出村去挖泥時，卻見一個瘦高的少年在村口。

  “哥哥，你幹嘛呢？”一個幹瘦的女孩疑惑道。

  雖然是近在咫尺的談話，但少年仍嚇了一跳，“我我，找親戚。”

  “那你進村子嘛。”女孩笑嗬嗬的，小村子都是一個姓，彼此間沾親帶故。

  這個大哥哥身上都是泥水，看著好可憐。

  “你親戚是誰家，我帶你去。”

  女孩很機靈，讓玩伴們先去挖泥，自己拉著少年進了村子。

  “媽，媽，有親戚來村裏了！”

  女孩邊跑邊喊，但步子剛踩到地上，腦袋便掉落在地。

  接著身子被分成三塊。

  少年瞳孔一縮，再沒有更大的反應，顯然已習慣。

  少年低著頭，耳中聽著持續不斷的悶哼聲和類似弦聲繃緊聲。

  不知多久以後，一個甜美女聲傳來。

  “你在等什麽？”

  發鬼小姑娘從村口走進來，她的黑發像是無數觸手，抓著一個個孩童的頭顱，撫摸著他們的總角。

  少年，也就是周麵，此刻猛然驚醒。

  麵無表情地走入一間房屋，地上倒著一對被切成兩段的夫婦。

  周麵推開木櫃，打開衣櫥，掀開米缸，什麽都沒有。

  環視這個貧困的土房，周麵走向那張牆邊的木床，雙手抬起。

  一個五六歲孩子躲在下麵，黝黑的臉龐滿是驚恐。

  就像他躲避黑袍騎士那樣。

  周麵提起尖叫不停的男孩，往外走去。

  但哭喊聲戛然而止，手上一輕。

  周麵不用看都知道小孩被割成了幾塊，木然地出門，向下一間屋子走去。

  就這樣，一間一間找過去，直到把最後一個幸存者揪出來。

  “小姨，已經捉完了。”周麵在發鬼身旁，大氣也不敢喘。

  雖然長相一模一樣，但他知道眼前這個姑娘已經不是隔壁那個和善的大姐姐。

  一個人頭順著發絲傳送過來。

  發鬼接住，用木梳輕輕梳著頭發，待整齊後，便像吃麵條那樣哧溜溜吸進去。

  “那就找下一個村子。”

  發鬼頭也不抬說道，厲鬼怨恨中殘存的一點人心讓她留下了這個隔壁小孩。

  但現在看來，這個小孩還是有其他很多作用，比如帶路。

  “我認得的幾個村子都殺光了。”

  周麵剛說完，便見發鬼臉上罩上一層寒霜，趕緊接口：“可以去鎮子，那裏人特別多！”

  發鬼繼續梳頭。

  “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