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橫空，蒼茫大地照的雪亮。

  莊縣縱然繁華，深夜之時也沒有了行人，全城都在一片死寂中。

  隻有城北一處宅邸，門口掛白幡，撒紙錢。

  大門敞開，能看到裏麵的靈堂。

  靈台兩側跪著數人，董瑞就在其中，他神色黯淡，麵容悲戚。

  這是他的結義四弟家中，如果不是他堅持要進山中，四弟絕不會被妖怪所殺。

  跪在這裏贖罪無法讓死人複活，但至少能讓他心裏好受一些。

  不經意扭頭看向門外。

  忽地有矮胖和高大兩道身影閃過，速度飛快。

  頓珠法師和葉道長？

  董瑞捕捉到了兩人，趕緊追出去，卻隻看到兩人消失在街拐角。

  那個方向，是縣衙？

  董瑞想到白天的槐樹，心中驚疑不定，囑咐其他四位結義兄弟。

  “你們四個好好待在這裏，我出去有個事情。”

  言罷拿了火把，取了長劍追出去。

  ……

  縣衙大門緊閉，葉紀和頓珠和尚自然不會去叫門房，不約而同翻牆進去。

  來到三進，卻發現大門敞開，院子裏一堆篝火跳躍舞動。

  “這裏應該有衛兵看守！”

  頓珠和尚臉色一變，立刻上前查看，隻見篝火旁散落點點血跡，還有幾件破碎盔甲兵器。

  “南無寶英如來，因果所纏，世人皆苦……”

  頓珠和尚念起來不知名的超度經文。

  葉紀環顧四周，縣兵被殺，周圍仍是沒有一點血氣。

  縣衙中的王朝氣運過於強大，掩蓋了一切，葉紀一級的通幽神眼分辨不出其中細節。

  葉紀忽地看到白天閃過靈光，從口袋取出一張靈息符。

  撿起白天被斬掉的樹枝，掰下一段放到靈息符中，幾下對折成紙飛機。

  給飛機頭哈了一口氣，葉紀向天上一甩。

  紙飛機飄飄蕩蕩，以一種不合邏輯的飛行方式，落在角落一處灌木上。

  葉紀猛地撲過去，灌木如同活物一般快速扭動，向地下收縮，但終究慢了一步。

  “起！”

  葉紀雙手抓住灌木，身子像是惡虎伏地，大吼一聲，向上提拽！

  轟隆隆。

  地麵坍塌，小小灌木下是巨大的根莖，根莖上掛著血淋淋的屍體，就是像是它結出的果實。

  屍體穿著皮甲，是守夜的衛兵。

  根莖上浮現出無數人臉，齊齊看向葉紀，同時長出眾多觸手，帶著淩厲破空聲紮來！

  葉紀身子一頓，但立刻恢複正常，拖拽的力量更大。

  而那些長矛般的觸手連在皮膚上留下一絲白痕都做不到。

  一聲脆響，詭異的根莖突然從中折斷，剩餘的部分縮回地下，留下了一個數米寬大的黑黢黢洞穴，還在緩緩閉合。

  葉紀被慣性帶的後退幾步，將手上半截根莖放下。

  懷中取出十餘張辟邪符，對著洞口打過去。

  辟邪符粘成一圈，洞口立刻停止了閉合。

  “道兄，可敢下去一探。”

  頓珠和尚剛才沒有插手機會，正想說兩句口號，隻見葉紀身子一躍，已經跳進洞穴中。

  和尚苦笑一聲，也跟了下去。

  洞內漆黑一片，殘留著淺淡妖氣，但葉紀可以夜視，頓珠和尚的雙眼浮現淡淡金芒。

  樹妖根莖巨大，留下的通道也很寬廣，足以讓葉紀在其中奔跑。

  哢嚓哢嚓的摩擦聲在四麵八方傳來，樹妖的樹根仍在活動。

  向前不多時，便來到一個分叉路口。

  “左麵。”

  葉紀和頓珠和尚同時開口，並追上去。

  那裏妖氣更濃。

  ……

  城中瞭望樓。

  這裏是莊縣的最高建築，臨近縣衙，平時用作警備，能夠俯視全城。

  此時兩道人影站在望樓中，默默俯瞰著縣衙中的一切。

  董一雙撐著欄杆，麵無表情，看到葉紀和頓珠和尚跳入洞穴，才轉過身，背靠欄杆，默然無語。

  盧學龍侍立一旁，一身戎裝，收回眼光，譏笑道：“狗咬狗，一嘴毛，無論誰勝誰負，咱們都不虧。”

  董一雙瞥了他一眼，幽幽開口，“這是兩頭狼去打一隻老虎，勝算不大，該做的後手繼續去做。”

  “我覺著那兩個人不隻是狼，那個道士連寅大王都殺了。”

  董一雙搖搖頭，“不說這個，米源的事情調查清楚了嗎？”

  盧學龍浮現殘忍笑容，“大哥神機妙算，老東西果然想跑，把家裏人偷摸送往河陽國，不過半路上被我攔住，十二口人。”

  盧學龍右手做了個斬下的動作。

  “蠢貨！你除了殺人還有什麽本事！”

  董一雙剛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聽到這話立刻罵出聲，麵色變換一陣，才無奈道：“事已至此，米源也留不得了，你去處理一下。”

  “是。”

  盧學龍完全沒有被罵後的愧疚，反而浮現得意的笑容。

  忽地，盧學龍目光投向地麵，神色驚異，伸手指向縣衙。

  “大哥，你看那個白衣身影，好像是瑞公子！”

  董一雙猛地轉過身，瞳孔一縮，手中茶杯無力滑落。

  砰！

  董瑞翻過圍牆，落在地麵院落，正好看到地上深不見底的洞穴。

  “是道長的符紙。”

  董瑞看著洞口一圈的符籙，沒敢伸手觸摸。

  糾結許久，董瑞還是一咬牙，跳進洞內。

  “道長，法師，道長！”

  董瑞一邊喊著一邊向前，很快也來到分叉路口。

  “該走哪裏？”

  呢喃一句，用火把照向兩邊。

  在無邊無際的漆黑中，不像是火把照亮道路，而是黑暗壓縮著光明。

  董瑞向回路看了看，片刻的退縮後，堅決搖了搖頭。

  真正的武者，無所畏懼！

  “右麵！”

  董瑞選擇了自己第一的反應，握著劍向右側通道跑去。

  右麵的通道越來越窄，幾十步之後竟然就到了盡頭。

  舉起火把，能看到幽深的通道向上延續。

  董瑞深吸一口氣，運轉真氣於雙腳，提縱數下，便跳出洞口。

  泥土和植物的腐臭味瞬間消失，鼻子抽了抽，是極為濃重的香火味道。

  眼前是房門窗戶，明亮月光從窗紙中透射進來。

  董瑞心中一動，猛地扭頭。

  莊正嚴肅的城隍像高高在上，泥塑似乎活了過來，有了生機，充滿死意的漠然眼神直勾勾盯著他。

  這裏，這裏，竟然是城隍祠！

  董瑞被嚇得連連後退，似乎一股無形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連呼吸都困難。

  身子撞在門上，董瑞這才反應過來逃走，想要打開房門，但一點也拉不動。

  重重撞在門上，直到他肩膀發麻，也是紋絲不動。

  漆黑如墨水，粘稠如液體的詭異物質攀上牆壁，遮住門窗，在屋裏滾動，將房間的光亮一點點吞噬。

  董瑞感覺自己要被這股詭異物質吞噬，像是個溺死之人。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