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羅夫人眉梢一挑。

  迎春連連點頭。

  “還在說謊！”羅夫人立馬一聲嗬斥，“你連看都不敢看我一眼，分明心中有鬼！”

  迎春又不禁一個哆嗦，更不敢抬頭了。

  隻是，即便如此，她也能分明察覺到羅夫人的一雙眼就跟夜裏的燭火似的，將她渾身上下都被照了個通通透透。

  可是，就算是這樣，她又該怎麽說呢？

  猶豫許久，才小聲道：“奴婢剛才去請姑爺的時候，聽姑爺說起來，三小姐離開之後卻並未遠離京城，而是被平楊侯給抓了回去。看樣子，像是要被平楊侯留下常住了。”

  “原來就是這個？”高夫人鬆了口氣，“平楊侯心中對阿意有所怨念，平日裏遇到老爺也不給多少好臉色。現在他找不到阿意，便隻能抓住阿容發泄了。”

  說著，悠悠的歎了口氣，像是在哀歎，又像是鬆了口氣。

  “可憐的阿容，我原以為她能離開京城回到杭州去的，現在看來，還是她命中有此一劫啊！現如今，我也隻能多給她念幾遍經，願佛祖保佑她早日脫離苦海了。”

  說罷，念了聲佛號，便扭身走開了。

  目送她的身影走遠，迎春才終於鬆了口氣，但懸著的一顆心卻遲遲未能落下。

  悄悄往房裏看一眼，高長元一如往常般溫柔的喂羅春意喝下大半碗雞湯，便守在床前，輕聲細語的和她說話，直到哄她睡著了才起身。

  這才發現，這男人似乎也不像是她印象中那般溫文爾雅。

  還記得方才，站在門外，聽到裏頭羅夫人和羅春意的對話時，他的臉色那叫一個難看，她差點以為他就要衝進去把羅春意給抓起來再次逼問！

  可是，他卻是什麽都沒做，隻深吸了幾口氣後，便又換上他一貫溫文的麵目，進去後也沒有提及方才的半個字。

  甚至在進門前，他還沉聲警告她：“方才的事，一字都不許對外說。不然……”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這個男人如此陰狠的表情，迎春嚇得不行，腦子裏都空了，隻知道不停的點頭。

  原以為羅夫人不好惹，可現在發現，自己身邊這些人，各個都是惹不起的！

  不由又在心裏怪起羅紋和雲雀。

  要不是這兩個丫頭半道上亂嚼舌根，姑爺也不至於獨闖進院子，偷聽了夫人和小姐半日的話！

  現在，眼看羅春意才剛剛睡下，自己不方便進去伺候，便幹脆心一橫，轉身出了院子。

  羅紋和雲雀的屋子就在羅春意的院子外頭，一間一明兩暗的小跨院，東頭一個西頭一個，剛剛好。

  這還是給她們求得名分之後羅春意主動提出讓她們留在自己身邊的。理由便是她本來就病弱，住的地方又僻靜，正愁沒人說話。現在既然後院裏人這麽多，便撥兩個人來陪陪她。

  後來，她也沒少和她們來往，吃的用的也從不曾少了她們的。可誰知道，大小姐這麽悉心的照料，換來的卻是兩隻白眼狼！

  一想到這裏，迎春就氣不打一處來。

  推開院門，正巧兩個人就正坐在院子當中嗑瓜子。

  見她來了，羅紋先笑了：“喲，瞧瞧這是誰來了？春意姨娘身邊的紅人呢！剛才相公不是才來了嗎？你不在那邊伺候著，跑來我們這邊幹什麽？難不成相公和春意姨娘又吵了一架，走了？”

  “你才一直和相公吵架呢！姑爺和我家小姐好著呢！”迎春氣呼呼的道，“羅紋，雲雀，我家小姐平日裏待你們也不薄，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害我家小姐？便是銀子丟進水裏也能聽聲響呢，你們倒好，居然背著我家小姐說她的壞話！你們實在是太忘恩負義了！”

  “嗬，她不也就得了什麽好東西分我們一點麽？我們何曾哭著喊著朝她要了？再說了，她給了我們東西，我們每天都要去聽她哭哭啼啼半天，那還不夠一點辛苦費呢！更別說今天，我怎麽知道相公要來？我不過是和雲雀說說體己話罷了，這裏尋常又幽靜，我哪知道就被人給逮了個正著？”羅紋涼涼道。

  雲雀也讚同點頭。“正是這個理呢！都是做姨娘的，我們說說別人怎麽了？更別說我們說的難道不對嗎？她本身就是不安於室，一直覬覦著那個正妻的位置。”

  “那又怎麽樣？我家小姐出身好相貌好才學好，若不是因為和姑爺感情太深，她才不會屈身來做這個貴妾。現在她都已經給姑爺添了個兒子了，難道姑爺不該對她的付出有所表示嗎？我家小姐可是貴妾！和你們不同！”迎春大聲道，幾乎是喊出來的了。

  話音剛落，雲雀和羅紋都掩唇笑了起來。

  迎春杯笑得心裏直突突。“你們笑什麽？”

  “我們笑你天真啊！”雲雀滿眼笑意，“傻丫頭，看你這麽護著你家姑爺，該不會你還打算著等過兩年，讓你家姑爺收了你，你也來做他的小妾吧？”

  迎春一怔，立馬滿麵羞紅。

  “你們胡說什麽？我、我才沒那個心思！”

  “有沒有，你自己心裏最清楚了。”雲雀笑道，安然搖著扇子，“不過，傻丫頭，我還是提前跟你說一聲，如果你真期盼著你家小姐當上你家姑爺的正妻的話，你就趁早死了這份心思吧！”

  迎春心裏又是一蹦。“你什麽意思？”

  “羅家老爺身邊什麽情況，你不是都知道的麽？”羅紋接話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既然羅太尉身邊都能幹幹淨淨一個多餘的女人都沒有，你覺得你家姑爺能幸免？”

  迎春呼吸一滯。

  還想說點什麽來反駁，便又聽羅紋道：“對了，以前你家小姐在李家的時候，身邊不少有個貼身大丫鬟名叫迎夏來著？她什麽下場，你該是知道的吧？”

  “我當然知道！迎夏姐姐是因為病重，夜晚口渴出來找水喝，一不小心落到井裏——”

  迎春說著，突然腦子裏靈光一現！

  羅紋便笑了。“知道了吧？那丫頭就是你的前車之鑒，你可千萬要守好本分，萬不能變成下一個惜春啊！”

  “不會的！”迎春連連搖頭，“我家小姐心思純良，溫柔和善，怎會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一定是你們嫉妒她得姑爺寵愛，現在又生了兒子，所以才故意挑撥離間，想破壞我們主仆的感情！一定是這樣！”

  “信不信由你。反正你家小姐之前身邊那麽多丫頭，到現在卻都零落得沒法看。她們都怎麽去的，你心裏比我們更清楚。”雲雀搖著扇子打個哈欠，“這日子真是無聊。如今少夫人這一走，咱們過得也沒盼頭了。”

  “可不是嗎？可愁死我了，以後的日子咱們該怎麽過呀！”

  ……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著讓人聽不懂的話，迎春也無心再去聽了。

  倉皇轉身，她慢吞吞的往回走著，心裏想的卻全都是羅春意身邊那些丫鬟的結局。

  迎夏姐姐，原本是大小姐的陪嫁大丫鬟，也是老爺夫人為大小姐準備的通房丫頭人選。就在大小姐和姑爺成婚一年後、大小姐好容易傳出喜訊的時候，姑爺便打算給迎夏一個名分，大小姐也答應得十分爽快。可還沒過幾天，迎夏就生了場大病，沒等病好久落井裏沒了性命。

  迎鸞姐姐，是陪著大小姐嫁到李家去複又回來的。她算是在李家陪著大小姐一起經曆過不少風風雨雨的人了，可謂是大小姐的左膀右臂。但是回家還不到一年，她也突然得暴病死了。

  還有大小姐出嫁前的貼身大丫頭迎鳳，迎雲，迎紅……

  幾乎各個都沒有好下場，而且大半都是得病死的！

  想及此，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明明頭頂上豔陽高照，她卻察覺不到半分暖意。

  稀裏糊塗回到院子裏，羅春意已經睡著了。高長元也終於鬆了口氣出來，見到她，又不免沉下臉：“我囑咐你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奴婢記得！奴婢保證，那些話對誰都不講！若是講了，就讓奴婢被天打雷劈，死後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迎春忙道。

  高長元冷哼了聲，連睨她一眼都懶得睨，便轉身走了。

  迎春連忙出口氣，回到羅春意房中，不多時她人便醒了過來。

  “迎春。”見到她，羅春意便笑了，主動執起她的手，“還是你最關心我，任何時候都知道守在我身邊。你放心好了，等我身子好點了，我就跟元郎說，讓他給你一個名分。畢竟你也跟了我這麽久了，我身邊又離不開你，舍不得把你嫁出去，便隻能這樣，叫你和我一起相伴一輩子了。”

  這話以前也聽她隱晦的提過幾次，她都是十分欣喜且向往的。可是今天再聽，迎春卻隻覺得渾身寒毛直豎，就連羅春意的雙手也格外冰冷，凍得她一個哆嗦，連忙甩開她退後幾步。

  羅春意眼底劃過一抹晦色。忙問：“怎麽了？你哪裏不舒服？”

  “奴婢可能是這些日子都沒睡好，所以精神有些不濟。”迎春小聲道，“小姐你也是，最近一直操勞，你就不要再管其他的了，自己好生修養才是。其他雜事，等以後再說不遲。”

  以後？

  這丫頭平日裏不是巴不得她趕緊給她正名的嗎？

  羅春意雙眼微眯，一絲寒意躍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