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鬥現場一片狼藉，地麵到處都劍痕溝壑，煙塵散盡，兩人身上都有不少創痕，靜止的背對而立，不言不動。

  林謙注意到，楊胡子持劍的手在淌血，而且他的杖中劍……斷了。

  心提了起來，來此圍剿薛寒之前，楊胡子曾一再要求把薛寒交給他對付。

  對方擅使快劍，他也是快劍，老頭子就想比試一下到底誰的劍更快。

  這場對局的輸家就是死。

  快劍殺人，旁人就算想救都來不及。

  何況楊胡子還要求其他人不得插手，他要來一場公平的比鬥，事關劍客的尊嚴。

  現在這結果，楊胡子的劍都斷了，看起來比較慘。

  眾人剛要起步過去看看情況。

  這時，鬥場上有人開口講話了。

  “你的劍……很快，可惜，它斷了。”

  “是啊，斷了，可誰說斷劍就殺不死人呢？”

  楊胡子轉身，胸前衣衫破碎，縱橫交錯數十道劍痕，有的深可見骨，肌肉翻卷，他氣息很弱，原本佝僂的身體，此刻挺拔如鬆。眼光銳利而有神，似乎這場比鬥，已然讓他的修為提升了一個台階。

  “薛寒，你的劍也很快，單論速度，老夫不如你，但是你忽略了一點，如果你早些悟透了這點，今日落敗身死的就是老夫。”楊胡子感歎地說道。

  薛寒也慢慢轉身，心髒赫然插著半截斷劍，除此之外，樣子看起來要比楊胡子好太多了，衣襟隻有幾道裂口，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傷痕，唯有心口的那半截狹窄的斷劍。

  他此時的生機已斷，但尚有執念，想知道他沒有悟透的那點是什麽。

  “請教。”

  “你忘了快的極致是什麽，那就是一點斃敵，瞬發萬千，不如擊之一線，最快的進攻，簡單，直接，不需要花哨。追求劍招的變化沒用，返璞歸真的刺，才是劍的本質。”

  “受教了，能死在先生的劍下，薛某無憾。”

  言罷，頭耷拉下去，氣息徹底消失，他是站著死的。

  楊胡子步履艱難地走過去，所過之處，留下了一溜血跡。

  他拒絕了旁人的攙扶，也禁止旁人接近，獨自走到薛寒垂頭的屍體近前，掰開手指，拿下了他手裏的那柄漆黑如墨的錐狀細劍，森羅。

  森羅劍到手，老楊頭撅胡子一樂，昏了過去。

  原以為這老頭是尊重對手，才拖著傷重的身軀緩步靠近，給予對手最後的祭奠，可那兒想得到，這老家夥是怕別人也在惦記著森羅，昏倒林謙懷裏的時候，手裏也緊緊抓著那柄森羅細劍。

  無空小和尚收回搭在老頭子腕間的兩根手指，道：“趕緊回去找秀才，要不然楊老施主會因失血過多而早登極樂。”

  “那還等什麽，趕緊閃人吧。”

  現場自然有人收拾善後，這些不用他們操心，而且北戎秘檢司第一高手薛寒身死的消息傳出後，也能極大的震懾一下北戎的秘諜，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薛寒都死在燕國京城了，你們自己掂量下分量再說吧。

  而且給薛寒收屍的衙門不論是哪家，這都是順手撿到的功勞。

  沒出力，白撿一功勞。

  功勞簿上再添一筆。

  六扇門果然都好心人。

  ……

  吳中元是個信諾之人，薛寒身死的消息傳得很快，他接到消息，就立刻把手裏的東西托人轉交給了林謙，至於被托付之人，曾和林謙有過一麵之緣，霓裳閣的西樓花魁，秦月嬋。

  花廳內，錦緞鋪就的圓桌上擺著這幾樣精致的小菜，裝酒的壇子倒是不小，釉麵黑亮的壇子裏麵還是上好的女兒紅。

  秦月嬋精心打扮了一番，盤花髻，金步搖，精致淡妝，眉心點著花鈿，粉色絹紗金絲繡花長裙的婀娜身段搖曳生姿，裸露的頸項和藕臂白皙如玉，光滑而細嫩，泛著瑩潤光澤，顧盼間妖嬈而嫵媚，與那夜的黑衣人形象判若兩人。

  她擅舞，小腰纖細，堪堪一握，觸之柔若無骨。

  林謙和高胖子一起過來的，高胖子拿到東西後，立刻走人。

  手裏的這份名單極為重要，涉及到不少朝廷各部的官員，如此大規模的搜捕，單靠六扇門一家不行，必須呈報上去，然後大理寺，刑部以及無縫天衣等多部門聯合行動。

  接下來的事情林謙就不管了，他留在這裏飲酒，賞舞。

  ……

  承恩殿內，空氣中彌漫著檀香味道。

  慶曆帝一襲寬鬆肥大的白袍，赤腳袒胸，還是那副不修邊幅的模樣，側躺在榻上，眉發皆白的莊公公臂搭佛塵在旁邊躬身而立。

  放下手裏的奏折，慶曆帝眼眸半闔，“這東西是那小子弄來的？”

  “回陛下，正是。”

  慶曆帝忽地一笑，道：“那小子剛入六扇門不久，就折騰出這麽大動靜，看來朕選人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陛下慧眼如炬，看人看事豈是凡人所能及也。”

  “老奴才，你拍朕的馬屁沒用，沒官兒給你封。”

  “老奴不敢有此奢望，也絕非奉承，隻是陛下問了，老奴也得據實回答。”

  “你們呐，想從你們嘴裏聽到一句不拍朕馬屁的話都難，既然折子都遞上來了，那就擬旨吧，著刑部大理寺會同無縫天衣一同辦理，查證無誤後，斬。”

  “遵旨。”

  “慢著，等下，回來，那小子現在做什麽呢？事情查出來了，那個薛寒也死了，接下來的事情他就不管了嗎？”

  “這……回陛下，林公子在霓裳閣。”

  “嗯？”慶曆帝吹胡子瞪眼的怒了，從榻上起身後，兩手抵腰地走來走去。

  “這個混賬，小小年紀，居然就敢去吃花酒，煙花之地就那麽吸引他，難道朕的女兒還不如那些青樓女子嗎？哼，著人警告他，再敢去那地方，朕打斷他的腿。”

  “遵旨。”

  “回來，天氣熱了，著人送些冰塊和應季的水果給鳳苑送過去，另外著內務府調配一批公主賞儀一並送過去。”

  “遵旨。”

  莊公公離開後，慶曆帝再次回到榻上，拿起那份奏折翻看起來，眸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麽。

  ……

  以擅舞而成為花魁，的確是實至名歸。

  在林謙腦子裏的記憶當中，古代史上曾有一位趙飛燕可以掌上起舞，民間形容身姿的比喻，有燕瘦環肥的說法，其中的燕瘦，指的就是趙飛燕。

  林謙覺得，這位秦月嬋的舞技身姿，絕對不會比那位趙飛燕差。

  看她跳舞，真是個賞心悅目的過程。

  隻是他這份美妙的心情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一份來自宮裏的警告給破壞了。

  再去煙花巷柳之地就打斷他的腿。

  那老皇帝管得也太寬了吧？

  可仔細想想，人家管他也有道理，誰讓老皇帝是他未來的老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