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樓裏聽牆角，極易聽到一些令人麵紅耳赤的靡靡之音。

  花錢買歡樂的男人到這裏來，找了姑娘作陪伺候，沒有這種聲音才不正常。

  偷聽牆角的林謙和高胖子就不正常，不叫姑娘不聽曲兒，不是心理有問題就是身體有問題。

  可隔壁也不正常。

  他們在談一些與尋歡作樂無關的事情。

  感覺就像是早年家窮，不得已將親生女兒賣入青樓，現在條件好了，就想著把女兒贖回來，但女兒對待父親卻很冷淡，情緒上帶有一種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的感覺。

  心死了，情淡了，以後會如何也無所謂了，身入青樓，一輩子洗不掉的汙點。

  你的女兒曾經是個妓女，你這個做父親的以後抬得起頭來嗎？

  以沉默為主，偶爾談幾句，不鹹不淡。

  這麽下去，不會談出任何結果。

  高胖子在隔壁都聽得著急了，甚至開始自我懷疑自我檢討，是不是跟錯人了呀？

  這哪兒像是秘諜，簡直就是一個後悔當初的心累父親。

  甚至生出了跟女兒一樣的感覺，現在良心發現了，早幹嘛去了。

  察覺到新任巡尉大人懷疑的目光，他立即壓低聲音，信誓旦旦的保證，隔壁這家夥就是吳中元，他敢拿腦袋擔保。

  林謙貼著牆壁滑下來，蹲那兒摸著下巴尋思。

  這個展開，讓他腦子有點亂了。

  天機堂給他的線索，特意提到了這個吳中元，這裏麵絕對不會沒有原因。

  資深的秘諜善於表演，生活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假象，時間久了，這種假象往往會與現實混淆不清，當事人也已分不清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或許他真是北戎人，但在燕國京城久住多年，與這個國家，與這裏的人有了感情，忘記了曾經的秘諜身份，早已以一個大燕人的身份在這裏生活。

  秘諜，尤其是在他國京城的秘諜，都是嚴格挑選出來的精英，對自己的民族，對自己的國家，絕對忠誠。

  但是，這個時代的人缺乏一種東西，那就是信仰。

  沒有堅定信仰的人會隨著時間逐漸改變，會被周圍的環境影響。

  他們或許會堅守本心，堅守忠誠，但時間太厲害了，潛移默化在時間的驅使之下，悄悄的改變了一個人，而這個人自己或許都沒有察覺到，等到他察覺時，就會陷入兩難境地。

  忠誠與情感，如何選擇？

  林謙站起來，歎息地拍了下高胖子，小聲道：“走吧。”

  “啊，走？可是大人，這裏？”

  “不用管了，你這幾天繼續監視吳中元，現在我朝與北戎開戰在即，一旦北戎使團離開我朝境內，戰爭就會爆發。像吳中元這種潛藏多年的秘諜就會被重新激活啟用。一旦他露出馬腳，到時候再抓也不遲。”

  離開怡紅翠柳樓，外麵華燈初上。

  這一帶的青樓燈光如畫，人聲鼎沸。

  汶水河麵上一艘艘花舫裏麵不時地傳出絲竹聲聲和醉酒的客人們的喧嘩。

  醉生夢死，尋歡作樂，哪怕戰爭降臨，隻要沒打到京城，這些尋歡客們依舊會如此。

  家國天下，哪有杯中酒和懷中美人來得讓人愜意和享受。

  走在沿河堤岸上，吹著夏日的夜風，蛙聲陣陣，蛐蛐振翅的聲音不絕於耳。

  高胖子很是不解，他問林謙，“大人，既然兩國已經準備開戰了，那為何不在我朝境內將北戎使團一行人斬殺呢？據說使團領頭的那位還是北戎的一位了不得的軍方重臣，還是位駙馬爺，把這種大人物宰了，豈不是揚我國威？”

  “老高啊，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你不會連這點常識都不懂吧？我朝拒絕了北戎求親，陛下愛護子女，不忍流落番邦，更不會接受用和親換來的和平，愛屋及烏，民心都向著陛下，北戎進攻我朝邊境就是侵略，我朝要打的就是衛國戰爭，可一旦殺了北戎使團，對方就會舉起複仇的旗號，這樣一來，有理也變成了沒理。甚至我猜想啊，那位北戎駙馬爺在本國不受待見，這次巴不得我們把他幹掉。滿朝文武都看得通透，豈能上他們這種當。”

  “大人，聽您這意思，不僅不能殺他們，還得派重兵保護嘍？”

  “肯定的。”

  “大人睿智，屬下佩服。”

  一記不著痕跡的馬屁拍過去。高胖子心癢難耐的搓手，吭哧著想要說些什麽又礙難開口的為難樣子。

  林謙瞧他頻頻回頭流連張望，覺得好笑，這高胖子怎麽這麽饑渴呀，進了青樓就如同聞到了魚腥味的貓，沒做點什麽就離開，人是走了，但心還在人家樓子裏呢。

  “老高啊，公職人員嫖妓不犯法嗎？”

  “這個嘛，嘿嘿……”高胖子眼睛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朝廷是有禁令，不許公人們在青樓妓館嫖宿，不過這都是官麵上的說法，私底下來這裏找樂子的人多了，花錢買享受，又不損害江山社稷，別說明鏡司那邊不管事兒，就連陛下都會睜一眼閉一眼的。大家都是男人嘛。”

  “哦，這樣啊，那你去吧。”

  高胖子猶豫，小眼睛眨巴著，停下腳步，在那裏幹巴巴地瞅著林謙。

  聽見身後沒了腳步聲，回頭看見高胖子還在那兒傻站著。

  林謙隨意的擺擺手，道：“去吧，你隨意，我不管你的個人喜好。”

  高胖子臉憋通紅，扭捏的小聲道：“屬下、屬下囊中羞澀。”說著，小眼睛眨巴，滿含期待。

  林謙翻了個白眼，跟上司討要去青樓嫖妓的費用，這老高做人還真是有點東西啊……

  林謙不是摳門的人，向來出手大方，從荷包裏翻出一張銀票遞給高胖子，豈料這家夥很貪，把銀票麻溜地塞懷裏，又伸手了，“大人，樓子裏的姑娘們更喜歡現銀，金葉子最好了。”

  我……你……操，林謙算是明白了這家夥的臉為什麽那麽大，不是胖，而是臉皮太厚。

  又給了他一片幾兩重的金葉子，踹了他一腳，“趕緊滾蛋。”

  高胖子千恩萬謝，說滾就滾。林謙注意到了，這家夥的輕功真是不錯，呼吸間，人已經出現在怡紅翠柳樓的門口了。

  他失笑著搖搖頭，眼神忽地一凜，麵前有個人，身上的氣息冷徹，猶如出鞘的利劍，鋒芒刺骨。

  夜色下，隻能隱約看清此人身材頎長，勁裝打扮。

  “林公子，胤王殿下請你過去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