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暗室欺心
作者:花間酒友      更新:2021-03-20 10:53      字數:3874
  <b></b>桂陽監隸荊湖南路,冶礦鑄錢,為國計所重。

  每年出產金、銀、銅、鉛、鐵,占天下十分之三。乃是大宋唯一的州級礦冶監,轄藍山、平陽兩縣。占地闊大、礦坑無數。

  桂陽監西南,延綿千裏群山,層巒疊嶂、巨木參天。

  大山之中,生活著無數瑤人。

  瑤人居住的地方,常是四周高、中間低的盆地,因之被稱為峒瑤。瑤人不事賦役,脫離官府管理,自生自滅。

  但也有瑤人,出山居住內地。由官府編戶,繳納賦役,被稱為“省民”。而居於深山、不納賦役,則被稱之為“峒民”。

  桂陽監,地與峒瑤相接,省民峒民雜居相處,往來密切。尋常時候,常有峒民出山,向省民購買田產。畢竟,山裏環境惡劣,哪有山外過的舒坦?因此,這等事越來越多。

  一些漢人大族,看出其中利益。把自家田產,寄匿峒民隱戶,以逃避賦稅。官府征不上稅,當然不肯罷休。派出差役兵丁,直接向峒民征稅。交不出稅,全部抓捕入獄。

  峒民無奈,為躲避抓捕,隻能逃進深山。

  所以,峒民對官府,敵意甚濃。時常聚眾為寇,劫掠漢人。有些凶狠的峒民,更是挑釁官府,殺官殺兵、搶人搶糧。

  大大小小的騷亂,可謂是此起彼伏。

  官府派兵清繳,奈何,峒民往深山一躲,找都找不到。等風聲一過去,又繼續出山劫掠。官府煩不勝煩,卻是無可奈何。

  後來,有官員開出懸賞,一顆人頭一貫錢。

  這個法子一出,就像嗜血惡魔,陡然張開了嘴。

  官軍抓不到峒民,就把主意,打到了省民身上。所到之處,逢民便殺,冒充峒民求賞。燒房毀屋、搶錢搶糧,惡事作盡。

  省民被逼無奈,頭插標識,以免被官軍所害。但是頭插標識,卻又被峒民厭惡,認為其忘了祖宗,照樣一刀斬殺。

  省民無活路可走,隻有投靠峒民,轉身殺向漢人。

  血腥殺戮,讓瑤漢仇恨,越結越深。

  開出懸賞的官員,就是衡州知州陳執方。

  衡州比鄰桂陽監,盜匪之災猶重。這裏山高林密、道路險峻,成為逃犯、??逃兵、??逃稅藏身之地。

  陳執方曾上書朝廷,言道,衡州之南山,廣袤百餘裏,與夷接境,大木蒙密。中國人逋逃其中,冒稱夷人,數出寇常寧諸邑。其酋有挾左道者,人傳以為能致風雨,官軍尤憚之。

  所謂有挾左道者,說的就是吉州人黃捉鬼。

  傳言,黃捉鬼精通巫術,能呼風喚雨。糾集漢人百數人,藏身大山之中嘯聚為寇,劫掠地方。為壯大實力,黃捉鬼引誘數千峒民,販賣私鹽、截殺官軍,武力對抗官府,聲勢巨大。

  今年初,陳執方假借招安,設計捕殺黃捉鬼。

  陳執方一番謀算,雖抓住了黃捉鬼,但其手下匪盜,盡皆逃入深山。陳執方不甘,派兵進山追繳。但群山疊嶂,哪裏能找得到?官軍不識地理、不服水土,戰力自是大減。

  正這時,埋伏的峒民殺出,官軍損失慘重。

  然而,事情並未截止。黃捉鬼手下,有頭目盤知諒,文武雙全。為給黃捉鬼報仇,糾集五千多眾,攻入桂陽藍山縣。凡是漢人,一律誅殺。一日間,藍山縣淪為地獄,血流成河。

  盤知諒一戰大勝,瑤人各峒,紛紛投靠。

  盤知諒打開武庫,裝備峒民,四處出擊。周邊各縣防禦空虛,根本無力抵擋。城內百姓不是逃走,就是被殺。

  至此時,峒民已有四萬多人,聲勢浩大。

  盤知諒一路向北,無人可擋,直殺到潭州。

  洞蠻叛亂的消息,送到青州安撫司,陳執中難以置信。看看日期,已是五日前,陳執中頹然坐倒。

  “衡州竟陷落了?”抓著信報的手,竟微微的顫抖。

  衡州知州陳執方,正是陳執中的弟弟。兄弟倆常有書信,因此陳執中對黃捉鬼之事,知之甚詳。信報上說,洞蠻五日前,已經殺到潭州。衡州還在潭州之南,豈能保全?

  那自己的弟弟,可有逃出衡州?

  陳執中揮揮手,遣散眾人。心事重重,步履沉重,一步一步慢慢走進書房。關上門,坐在桌案前,卻不知要做什麽。思忖半晌,陳執中又站起身,走到門口,叫道,“文山進來。”

  劉文山四十多歲,胡須已花白。一身文士打扮,寬袍大袖、意態閑適。一雙眼睛,總是半眯著,眼神深沉。他是貼身幕僚,就在門外候著。此刻,聞聲應命,隨著陳執中,走進書房。

  “範家村那些女人,終是隱患啊。”陳執中歎道。

  “相公不用憂慮,學生已有安排。”劉文山躬身說道。

  “哦?很好。”陳執中略一愣神,心中恍然,卻不追問。走過來,輕拍劉文山肩膀,讚道,“文山果是良助。”

  “為相公解憂,學生本分。”劉文山低頭說道。

  “好,好。”陳執中連道兩聲好,慢慢轉身,走回桌案後坐下,再不言語。取過一份公文,仔細的看起來。

  劉文山施了一禮,輕輕退出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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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飛坐在大帳中,心情很是煩悶。範家村之事,本是義舉,為民報仇、懲處惡人。誰知被陳執中一攪合,卻變成屠戮同袍。京城中百姓不明真相,已是群情激憤,喊打喊殺。

  即便是內侍郭凱,此時說起來,也是憤憤不平。

  於飛聽著不順耳,想要辯解幾句。張了張嘴,卻搖搖頭,又閉上了嘴巴。跟一個內侍解釋,又有何用處?他隻是奉命辦差,當不了家,也做不了主。幹脆,不費那個口舌。

  倒是此事,牽連了狄青,讓於飛過意不去。

  “你抓了狄帥?”於飛問道。

  “不敢,不敢。隻是請狄帥回京,官家要親審。”郭凱擦擦頭上的汗,連忙說道。狄青畢竟一路大帥,雖說解了兵權,卻不敢真格捉拿。隻是軟禁起來,一起回京而已。

  “狄帥現在何處?”於飛問道。

  “前日午間,狄帥和小的一起動身,約好徐州匯合。”郭凱說道,“小的來的快,他們此時,怕還未到徐州。”

  “你來此,是要抓我?”於飛問道。

  “不,不是。小的要抓種玉昆。”郭凱連忙搖頭。

  “我就是種玉昆。”於飛說道。

  “啊?”郭凱登時傻眼。

  不理郭凱驚詫,顧自起身,向外走去。於飛心念電轉,已經想的透徹。這件事要翻過來,最當緊的就是證人。範家村的女子,如今就在營中。這些女子,親曆了慘事,正是最直接的證人。

  帶她們一起回京,不難洗脫狄青罪責。

  但於飛想的更多,他不能眼睜睜,看著範仲淹失敗。這一次朝堂變革,是大宋崛起的契機。皇帝和有識之士,已經意識到危機,正在努力改變現狀。隻不過,舊勢力太強大。

  曆史上,皇帝退縮了,慶曆新政,成了泡影。

  於飛知道結局,所以,他想改變這個結局。

  “殿下,真的是種玉昆?”郭凱追著問。

  “如假包換。”於飛說著,扭頭看向營門。那裏,郭凱帶來的人馬,正與邢況對峙。“隨你來的,都是青州巡檢司的人?”

  “小的人手太少,跟陳相公借來的。”郭凱答道。

  “打發他們回去吧。”於飛說道。

  “小的遵命,這就打發他們。”郭凱說罷,一提袍角兒,向營門跑去。一眾皇城司軍兵,見郭凱跑,也跟著跑。

  於飛看的好笑,搖搖頭,向營中走去。範家村的女子,如今都住在醫護隊。她們也沒啥事,就學著清創包紮。再不然,就是幫軍兵拆拆洗洗、縫縫補補,算是安穩下來。

  現今,讓她們進京作證,總要先打個招呼。

  剛走進醫護隊,就聽見一陣歌聲。歌聲歡快,分外動聽。

  年年都有三月三喲

  姊妹二人趕牛山

  來至在那淄河灘喲

  淄河灘裏長流水

  孟良山上豔陽天喲

  眼觀那個溫水泉

  泉水清清明如鏡

  青鬆翠柏綠滿山

  美景那個看不完

  如今軍營裏,女人可不少。醫護隊裏,本有十多名女兵,範家村的女子,也有十多人。從匪窩裏,又救出四五十號。粗粗一算,就是七八十人。天下軍營,從未有這般景致。

  “好聽吧?”不知啥時,柳禮湊了過來,一臉陶醉。

  “把你調到醫護隊,天天聽,好不好?”

  “好,啊?不好。”柳禮一下反應過來,騰的站的筆直。心裏明知於飛嚇唬他,可是不敢不信啊,萬一當真了呢?

  受了傷,躺在醫護隊,看看女人,那是賞心悅目。沒準偷點小酒喝,更是身心舒坦。但真讓他清創包紮,天天跟著一幫老娘們,還不得被人笑死?光想一想,都是一身雞皮疙瘩。

  柳禮身體底子好,傷勢恢複的很快。如今,已不用住在醫護隊,但他心念任四娘,雙腿不由控製,總想往醫護隊跑。

  “這兩日,我要回京去。”於飛對柳禮說道,“這些兵馬,要交給你統帶,盡快與大軍匯合。”說罷,往院中走去。

  “都使,不行啊。”柳禮突的一愣。

  “怎的不行?”於飛不解問道。

  “卑職身負軍令,不離都使左右。這兵馬,還是交給別人,卑職要跟你去京城。”柳禮抱拳躬身,說道。

  “嘿嘿,柳三郎,真要跟我回京?”於飛突然怪笑。

  “自是真的。”看著於飛怪笑,柳禮有些發毛。

  “那好吧,回頭給你淨身,進宮貼身護衛。”於飛說著,不再搭理柳禮,自顧走進院中。柳禮張大嘴巴,驚得呆住。

  卻這時,任四娘從外回來,一眼瞧見柳禮,臉上倏地一紅。撩一把頭發,輕輕的咳嗽一下。哪知,柳禮兀自發呆,根本沒反應。任四娘臉上更紅,重重一跺腳。“喂。”

  “啊?四娘有何吩咐?”柳禮回過神,忙施一禮。

  “呆呆愣愣,在此作甚?”任四娘嗔道。

  “這個麽?”柳禮一下沒詞兒,結巴了兩句,突地靈光一閃,說道,“都使有令,說營中女子不少,要加強防衛。我來,我來是要查看地形,以便布置警哨。”

  “醫護隊這點地兒,還有你不知道的麽?”

  “咳,咳。”柳禮頓時大窘,不由撓頭。等他再抬起頭,任四娘早不見蹤影。柳禮略略失望,抬腳也要進院。忽的站住,看著醫護隊的大門,心道,這裏女人多,倒真應布置個警哨。

  想到此,不再進院,轉身往營房去。

  軍營大了,自然啥鳥都有。這裏住著女人,萬一哪個渾貨,半夜摸過來,豈不是丟人敗興?還是早做防範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