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軍中耀武 第201章 殺良冒功
作者:花間酒友      更新:2021-03-14 11:00      字數:4702
  <b></b>於飛帶著大軍,一路向亳州去。沿路災民不斷,一群群人,男女老幼皆有,衣衫襤褸、形容憔悴。看見大軍過來,立時哭喊一片,驚慌四逃。道路上,盡是丟棄的家什雜物。

  越往東走,災情越重。所見村莊集鎮,房倒屋塌、人跡寥寥。田裏的莊稼,也少有人打理。這一場地震,毀了無數人家。

  大軍行走半日,路過一處村莊。一條小河,繞村而過,河邊立著巨大的水車,猶自轟轟轉動。村莊頗大,屋舍連綿,雖倒塌了不少,但依然能看出,這個村子很是富裕。

  村子原本不少人,但見大軍過境,呼呼啦啦跑的幹淨。

  於飛站在村口,很是納悶兒。進了亳州地界兒,這樣的情形,他已經遇見多次。百姓見到大軍,無不是萬分驚懼,轉身就逃。一身禁軍的服色,竟像是惡鬼一般,讓人膽顫?

  大軍沒有進村,從村外繞行而過。於飛沉吟半晌,翻身下了馬,直向村裏走去。他想找個人問問,究竟是怎麽回事。親衛要跟著,被於飛止住。百姓怕兵,這麽多人跟著,能問個啥?

  在村裏溜溜達達,四處踅摸了一番。村裏的人,並未跑遠,隻是躲在房屋背後。見隻於飛一人,又是個孩子,就有膽大的跳出來,指著於飛問道,“你們哪裏來的兵?”

  “咱們從京兆府來,去沂州平叛。”於飛笑嘻嘻的說著,也不嫌髒,找個土堆坐下。掏出個酒壺,遞給問話的人。

  問話的人,三十多歲,衣服穿得周正,像是有些身份。接過酒壺看看,拔開塞子一晃,頓時酒香四溢。

  旁邊的房後,藏著幾個孩子。見於飛不大,也鑽了過來,盯著於飛的軍服看。有個小子,問道,“你們殺人不?”

  “殺人?殺什麽人?”於飛聽不明白。

  “官軍發了瘋,到處殺人。”中年人說道,“前麵幾個村子,能跑的跑了,跑不了的,都被殺光了。”

  “啊?”於飛大吃一驚,緊著問道,“為何殺人?”

  “哎。”中年人長歎一聲,也在土堆坐下。村外的大軍,依然在行進。隊列齊整、刀槍森然。雖說心裏害怕,但至少,這些軍兵,沒有進到村裏來,是以稍稍放鬆。

  “到底是何事,還請大叔告知。”於飛說道。好好的,禁軍怎敢殺戮百姓?真是失心瘋了麽?

  “這是造孽啊。”中年人一拳砸在牆上。

  這個村子,名叫小王莊,村裏大多都姓王。中年人叫王釧,是本村的保正。小王莊富裕,人丁興旺,已有四百餘戶。

  按照大宋律法,十家為一保,五十家為一大保,十大保為一都保,設都保正。王釧頗有能力,被村民推舉,擔任保正。

  沂州兵亂,小王莊也聽到消息。隻是離得遠,不當回事。但兵亂越鬧越大,十數日間,席卷京東路。百姓開始害怕,有些身家的,都往大城裏逃。大城堅固,總是安全的多。

  正這個時候,四村八寨,一下多了陌生人。這些人很和善,對貧苦人家又送糧、又送錢,勸人供奉彌勒。言道,亂世將臨、刀兵無情,隻有信奉彌勒,才能保佑平安。百姓愚鈍,聽說有兵禍,人人驚懼。一時間,信奉彌勒的,不在少數。

  王釧讀過書,又常與官府來往,有些見識。凡是進村傳教,皆被驅逐出去,不許村民供奉彌勒。那些人也不強求,轉身去了別處。

  時隔不久,兵亂越發勢大。正這時,天降災難、地龍翻身。一霎時,整個京東路,混亂一團。當地不少官府,已被叛軍殺盡。叛軍揚長而去,此時受災,卻是無人救助。

  更有盜匪山賊,趁勢大肆搶掠。受災百姓雪上加霜,真格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百姓聚集在衙門前,望天祈求,渴盼朝廷天恩,派來大軍平亂,救助百姓度過難關。

  不幾日,果有官軍到來。官軍從青州來,與叛軍幾次對戰,皆是大敗,被叛軍四處追殺。無數的百姓,被叛軍裹挾,呼啦啦向南而去。無論如何,跟著叛軍,多少有口吃食。

  叛軍一走,官軍又殺了回來。不過這次,官軍發了瘋,不問青紅皂白,衝進村寨,見人就殺。無數百姓,枉死官軍刀下。

  “連殺帶搶,比盜匪更甚。”王釧泣不成聲。

  “這群混蛋。”於飛暴怒,一拳擊在牆上。隻聽轟隆一聲,整麵牆四分五裂,倒成一堆廢墟,煙塵彌漫。

  村民嚇了一跳,霎時躲開遠遠的。看著於飛,驚懼不已。

  “這些錢,賠你們牆。”於飛懷裏一掏,摸出一錠銀子,放在牆頭上,扭頭就走。他的怒火,已經要炸裂胸膛。

  回到隊伍中,於飛高聲喝叫,“邢況何在?”

  “卑職在。”邢況遠遠聽見,疾步跑到於飛身前。

  “帶你的人,四處撒開,尋找官軍蹤跡。”於飛臉色漲紅,眼裏要噴出火來。“找到他們,速速來報。”

  “卑職遵命。”邢況不知發生何事,但見於飛臉色,也知道事情緊急,轉身就走。不一時,一隊隊人馬,飛奔四出。

  ————————————————————————

  離小王莊五裏,於飛紮下大營。

  天色剛擦黑兒,邢況帶著一隊人,返回軍營,直奔中軍大帳。人人身上煞氣凜凜,眼裏噴著火光。邢況陰沉著臉,緊緊握著長弓,誰也不搭理。剛到大帳,於飛已聞訊出來。

  “找到了?”於飛冷冷問道。

  “稟報都使,找到他們了。四十裏外,範家村。”

  邢況受命找尋官軍,心裏卻是犯糊塗。他想不明白,於飛為何停下不走,卻要尋找一部官軍。隻是隱隱的,覺的都使暴怒了。

  弓箭營被撒了出去,四麵散開,找尋官軍蹤跡。

  邢況自帶一隊,一路向南。這裏平原地帶,田野遼闊、一望無邊,四下裏看的清楚。直奔出三十多裏,也是毫無發現。正要換個方向,卻見道旁樹林裏,一時枝葉亂晃,腳步紛踏,竟是藏著有人。

  “什麽人?”邢況抽出長刀,打馬衝了過去。

  樹林子不大,十人圍攏過去,隻見十來個孩子,正四處逃竄,眼見軍兵殺來,更是驚叫一片。有膽小的,已經軟倒在地。

  邢況縱馬堵住,開口問道,“躲在這裏作甚?”

  十幾個小孩子,最大的不過十二三,早嚇得渾身發抖。一個個驚恐不安,哪裏說得出話來?不知哪個,哇的一聲大哭。頓時,一群孩子,哭成了一片。邢況下了馬,有些頭大。

  好費了一番功夫,才終於搞明白,他們都是範家村人。有一夥官軍,衝進了他們村裏,見人就殺。他們在村外玩耍,見到官軍殺人,嚇得不敢進村,跑到這片樹林,藏了起來。

  “村子在哪裏?”邢況大吃一驚,騰的站起。

  幾個孩子驚叫,嚇得往後就躲。稍大的孩子,瑟縮著後退,卻不肯說出村子在哪。都是官軍,自是一路。他雖然害怕的要死,卻不能再招些惡魔,殺到村裏去。

  “莫怕,我去救你們家人。”邢況說道。

  有個年幼點的孩子,哭出聲來,“在那裏,救救我阿娘。”他哭著,伸手向東一指。邢況一見,立時翻身上馬。吆喝一聲,十人打馬如飛,直奔東邊而去。

  奔出四五裏地,一處小村莊,出現在眼前。

  一接近村莊,邢況隻覺頭皮發炸。村裏小道上,橫七豎八,全是無頭死屍,血流成河。從裝束上看,男女都有。

  再往村裏走,屍體更多。一具具堆疊在一起,血腥氣彌漫,蒼蠅亂飛。邢況看到了孩子,頭顱沒被割去。

  幾人臉色蒼白,渾身發顫。一下忍不住,彎腰狂吐。胃裏翻江倒海,牙齒咬得咯吱響。緊緊攥著拳,眼裏火光四射。

  緩緩心神,邢況冷冷說道,“找到他們。”

  至此時,他們終於明白,都使說“找到他們”,究是何意。

  這樣的惡魔,絕不許他活下去。

  村中已經死絕,邢況不再停留。出了村不遠,就發現了痕跡。沿著痕跡,追了兩三裏地。在一處樹林裏,找到了官軍。

  這部官軍四五百人,皆是步卒。此刻,生了火,正在烤肉,嘻嘻哈哈、放浪形骸。樹林裏,不時傳出女子尖叫。

  邢況忍著怒火,沒有驚動他們。留下五人監視,防備這些人逃竄。他帶著另外四人,縱馬狂奔,返回大營報信兒。

  帶兵來,殺光他們,這是邢況心中執念。

  軍營裏,火把高張,映照的一片通明。一營騎兵,全副武裝,早已集結待命。官軍屠殺百姓、殺良冒功之事,於飛沒有瞞他們。

  說實話,這種事西軍也有。在延州時,也有禁軍,衝入羌寨一通大殺,割了頭顱冒充西賊,換取軍功。多數羌人,白天為民、夜裏為匪,更有殺入宋境,劫掠百姓。

  是以在邊地,上官對這種事,大多睜隻眼閉隻眼。

  但是中原腹地,縱兵殺戮百姓,讓人難以接受。即便是軍伍,聞聽此事,也是脊背發寒。一時間,人人怒火升騰、煞氣凜凜。

  騎兵人不多,隻有三百。他們原本分屬各軍、互不統屬。於飛七拚八湊,編成一個騎兵營,重新任命指揮使帶領。

  平原作戰,沒騎兵怎麽能行?

  人馬雖少,卻都是西軍老兵。久曆沙場,人人彪悍。

  “出發。”於飛冷聲喝道。

  轟隆隆大地震動,三百騎兵衝出軍營,沒入黑暗之中。緊隨其後,邢況帶領弓箭營,也衝了出去。他們是於飛近衛,自要形影不離。

  在弓箭營之後,還有一部新兵營。新兵皆是京東人氏,因為地域親緣,此刻,早憋足了怒火,撒腿狂奔。

  營門前,任四娘扶著柳禮,眼裏全是淚水。手上下意識的,不停用力抓緊。柳禮咬著牙,一動不動。他傷勢未愈,還無法帶兵。但心裏一股火焰,卻是壓抑不住。

  這幫官軍,泯滅人性,比山匪還要狠。

  “這幫沒人性的,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四娘放心吧,都使此去,絕不會放過他們。”

  柳禮說著,輕拍任四娘手背。任四娘一下驚覺,倏地抽回手,滿麵漲紅。惡狠狠瞪一眼柳禮,轉身就跑。

  黑暗的夜色中,一群虎狼,裹著怒火風雷,殺到了範家村。

  樹林中,官軍毫無防範,還在嬉笑打鬧。

  他們屠了範家村,收獲頗豐。

  金銀錢財,一大半兒,自是落在將領手裏。軍卒分到手的,不算多,但也不少。比起軍餉,那是多得多。

  牛羊積壓,宰了吃進肚裏。搶來的女子,此時成了玩物。這些女子,也隻有一晚的性命。待明日啟程,都要殺掉。

  上官說的清楚,事兒能做,但不能留下證據。

  所以,他們屠村,一個活口不留。

  陡然間,大地震動起來。震動越來越劇烈,震得人整顆心髒,都要跳出腔子。都是軍伍,自不難分辨,這是大隊騎兵,正向著他們衝來。有將官翻身跳起,驚懼的望著林子外邊。

  他們察覺到危險,但夜色黝黑,哪裏看的見?

  官軍正亂糟糟時,一道白色流光,衝進了樹林。

  剛看見時,白光還在林外。一個眨眼,白光已到眼前。

  不及轉念,一蓬銀光乍現。如同暴雨梨花,潑入了人群。樹林裏,頓時人仰馬翻、一片大亂,哭爹喊娘、慘叫連聲。

  隨著於飛殺來,騎兵從四麵八方,殺進了樹林。

  官軍驟遇強敵,毫無還手之力,四散驚逃。但是樹林四周,早被騎兵圍的嚴實,哪裏逃的了?稍有抵抗,被騎兵一頓砍殺,一個個心驚膽戰,丟了兵器,跪地求饒。

  於飛帶領騎兵,隻是一個衝刺,戰鬥已經結束。

  官軍一個指揮兵力,除了被殺的,全都跪在了地上。嘴裏喊著饒命,磕頭如搗蒜。渾身顫抖、屎尿俱下,騷臭難聞。

  “哪個是統兵官?”於飛騎在馬上,冷聲喝問。

  一名將領,頭盔沒了影,披頭散發。見於飛喝問,抖抖擻擻的站起。一抬頭,才發現殺來的敵人,竟也是禁軍服色。

  怔楞了半晌,突然怒火上湧,跳著腳大罵。“他娘的,你們是哪裏的隊伍?睜開狗眼看看,老子也是禁軍。”

  “你也是禁軍?隸屬哪裏?”於飛冷笑一聲,問道。

  “老子姓郭名效武,隸屬青州巡檢司。”郭效武有了膽氣,傲然說道,“奉都巡檢使傅太尉之命,追繳叛軍。”

  “範家村的人,都是你殺的?”於飛厲聲喝問。

  “你們究竟是誰?”郭效武心頭一跳。

  於飛不搭理他,揮手命令。“全抓起來,帶去範家村。”

  軍兵馬往前衝,郭效武一聲慘叫,被撞飛了出去。四下裏一陣喝令,刀槍逼到了官軍眼前。官軍自己動手,解了褲帶,身邊一個個,都捆了起來。被騎兵押著,往範家村去。

  幽深暗夜,火把點點。火焰被風攪動,獵獵作響。一隊官軍,垂頭喪氣。越向範家村靠近,身子抖得越厲害。

  時至此時,他們都已經想到,自己殺戮百姓,遭了報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