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軍中耀武 第192章 流民堵門
作者:花間酒友      更新:2021-03-11 10:17      字數:3691
  地龍翻身,是不詳之兆。大地驟然震動,引起了城中慌亂。人們四處奔逃,卻不知要逃去哪裏。更多百姓,瑟瑟趴在地上,不住的磕頭,祈求神明保佑。

  於飛和謝蘊南,早跳出酒館,站在了大街上。

  震動隻是一瞬,此時已經平複。但滿大街地上,爬滿了人。路邊的房舍店鋪,有幾戶倒塌。整個方城,死一般的寂靜。

  忽的,有人驚叫一聲,爬起身就跑。

  隨著這一聲叫,方城好似又活了過來,“嗡”的一聲,滿城大亂。無數人擠在道上,驚叫嘶喊,到處亂竄。

  “地震啊。”於飛心有餘悸。

  震動並不劇烈,時間也短。目力所及,沒有太大的慘相。倒是驚慌的氣氛,讓人心頭惴惴。

  此時房屋建築,大多土木結構。大地輕微的晃動,也能造成巨大傷害。百姓不明地震的道理,隻以為上天懲罰,降下了災難。

  或許,這裏不是震中,於飛猜測著。

  於飛不再停留,往城外去。一路上,盡是慌亂的人群。越往城外走,倒塌的房屋越多。哭喊的聲音,也驟然多了起來。

  “還好災情不重,傷的人不算多。不然,唉。”謝蘊南說著,重重歎口氣,卻是不再說下去。

  謝蘊南曾經曆過,那種淒慘,想起來,猶自心頭發顫。

  再是武功高絕,天災降下,照樣無力抵擋。

  話癆一般的謝蘊南,心事重重,一路再不言語。於飛加快腳步,也是無心說話。冷不丁瞅見謝蘊南,卻是奇怪,如此大高手,也和普通百姓一般,被地震嚇住了麽?

  於飛很感歎,此時的人,崇信鬼神之說。對天災的恐懼,那是深入骨髓。在人們的意識裏,地龍翻身,是不詳之兆。或許,還有更大的災難,會緊隨而來。

  事實也是如此,往往地震之後,才是災難的開始。缺衣少食、流離失所,疫病橫生、家破人亡,豈非更大的災難?

  若是官府救濟不力,百姓真的毫無活路。

  回到軍營,於飛鬆了口氣。軍營都是帳篷,沒有造成傷亡。一眾軍兵,雖有些驚慌,但畢竟有軍法約束,並沒有造成混亂。

  “師傅,能否派兵,進城協助救援?”於飛問道。

  “哎。”種詁歎口氣,沒有說話。

  大宋對軍伍的控製,嚴苛到無以複加。

  超過百人的軍隊,沒有樞密院命令,私自入城,那是要論罪的。輕則降職免官;重則可以謀反論處。如此軍法,哪個敢違背?

  何況此時,平戎軍身負軍令,更不能另行他事。即便派兵入城,也是出力不討好。你來救援,當地官府何幹?

  若是救援得力,豈不顯得官府無能?救援不得力,反倒成了替罪羊。地方官員一紙彈劾,就會給狄青,惹來大麻煩。

  這些事,於飛都清楚。問種詁,隻是不死心。

  第二日,狄青下令,大軍繼續進發。平叛刻不容緩,即便遇上地震,也不能耽擱。但是,行軍遇到了問題。

  過了方城,已是一馬平川。道路平坦,再無阻滯。本應快速行軍,但營中病患漸多,拖累著大軍,想快也快不起來。

  西軍久在陝西,初到京東路,水土不服。再遇上大雨,一下子病倒大半兒。有些人慢慢恢複,有些卻日益嚴重。略一統計,全軍病倒之人,足有四千多。還未到戰場,戰力已經損失兩成。

  一天行軍下來,不過四十裏。亳州距此,還離著兩百裏,以這樣的速度,還得四五天,才能趕到亳州。

  如今,叛軍已到揚州,戰事如火,哪容自己慢慢悠悠?狄青夜不能寐,急的滿嘴起泡。一大早,傳令種玉昆,火速來見。

  辦法當然有,分兵嘛。病患留下,大軍快速進發。

  問題是,一幫將領,都想奔沂州、搏功勞,哪個也不願留下。

  不一時,於飛趕到中軍。得知自己被留下,頓時不幹了。我是先鋒好不好?哪個不服,先和小爺比比拳腳。

  “玉昆,留下你,自有道理。”狄青笑嗬嗬說道。

  “我要去沂州。”於飛梗著脖子說道。

  “小種啊,你敢違抗軍令?”大帳內,一群軍將,麵帶笑容,看著於飛。有人走到於飛身前,戲謔著說道。

  “我——”於飛氣急,卻是沒奈何。

  大軍之中,從來不會一團和氣。欽佩種玉昆者,很是不少。但嫉妒者,也是大有人在。種玉昆小小年紀,已是一軍主將。旁人熬白了頭,也混不上這位子。不遭人嫉,才是怪事。

  人人都想爭先鋒,話說的鏗鏘有力。

  西軍沒人了麽?讓個孩子當先鋒?

  大軍之中,各營病倒的人,都是不老少。唯有平戎軍,隻有三五人病倒。眾將很是奇怪,卻是說不出二話。

  狄青要分兵,留下病患。事至此時,選擇留守將官,不選種玉昆,那還選誰?眾將一口同聲,留下種玉昆。

  理由也是充分,平戎軍少有病患,足見種玉昆能耐。

  既有防治疫病的手段,留下統轄病患,豈非正合適?

  狄青無法反駁,令種玉昆,就地建營,收攏病患。

  狄青拋下病患,行進的速度,陡然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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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人嫉妒了吧?”謝蘊南嘿嘿笑著。

  天色已經黑下來,營中點起了火把。一片片的光亮,在於飛看來,就像是癩子頭。大營中人不少,卻是死氣沉沉。

  種詁帶著平戎軍,追隨狄青而去。於飛的手裏,有一營兵力,保護留下的病患。不統計時,還真不知道,大軍中,竟有四千多人,染上了病症。有些嚴重的,怕是得送命。

  具體事務操辦,有醫官和醫護隊。於飛隻是統轄,卻沒有多少事做。不過,既然他做主,整個大營的規劃,當然按他的規矩。

  大營中,開挖了不少茅廁,差不多兩百步,就有一個。嚴厲規定,不許隨地小解,一經發現,五十軍棍。

  於飛命人找來石灰,沿著大營,統統撒了一遍。

  既然是治病,當然要講衛生。後世的衛生常識,於飛隨手拈來。

  一係列規矩定下來,軍兵嗷嗷叫苦。

  按照病症緩急,分出重症區和輕症區,各有醫官和醫護隊,負責照料病患。兩區之間,不許亂竄,防止傳染。

  於飛一番動作,謝蘊南隻是看著,卻不說話。但是心裏,早掀起波瀾。他實在難以想象,一個不大的孩子,是如何知道這許多?

  謝蘊南醫術高超,自然看的懂。他雖然沒見過,但一番琢磨,不難發現。於飛采取的舉措,對疫病防治,有著巨大作用。

  對謝蘊南的調侃,於飛不以為意,忽的想到一句詩。

  “能受天磨真鐵漢,不遭人嫉是庸才。”

  “果然灑脫,小子不凡也。”謝蘊南讚道。

  “前輩,莫急著誇我。”於飛正色道,“前輩一方藥,救治無數病患,此恩此德,種玉昆記在心裏。”說罷,躬身行禮。

  謝蘊南隨於飛留下,卻不是袖手旁觀。入得營來,見眾多人患病,病症大致相同。他懷疑是疫病,當即開出一方,交給醫官熬藥。

  大桶的藥湯,搬入軍營,人人都得喝。兩日下來,大見效果。謝蘊南一下成了神醫,被醫官揪住不放,持弟子禮,請教醫術。

  “嗬嗬,恩德之言,老夫卻是不敢當。”謝蘊南說著,抿了一口酒,神情蕭瑟。“這方子,偶然得來,卻非老夫所有。”

  “哦?還有故事?”於飛問道。

  “確是有故事。”謝蘊南點點頭,說道,“此方,名為度瘴散,是老夫多年前,從羅浮山得來。”

  “羅浮山?”於飛一愣,那是哪裏?左思右想,好似廣州那裏,有個名山,就叫做羅浮山。“可是廣州那裏?”

  “嶺南。”謝蘊南重重說道。

  “然後呢?”於飛等著聽故事。

  “沒有然後。”謝蘊南抿一口酒,站起身走了。

  看著謝蘊南背影,於飛有些發愣。從來樂天的謝蘊南,自地震開始,就變得古怪。入得大營,一見病症,當即開出了妙方。現在說起藥方,卻是神情蕭索,有故事的人啊。

  轉眼兩日過去,軍兵病症見好。大營裏,終於有了活氣兒。

  這日一大早,軍營外,湧來大群的流民。烏泱泱一大片,怕不有四五千人。也不知哪裏過來,推車挑擔,拖兒帶女,破衣爛衫,亂哄哄的堵在營門,嘈雜一片。

  守門的將官,也不敢下重手,一時驅趕不走。沒奈何,報到了於飛這裏。請示於飛,這事兒咋辦?攆走?還是留下?

  於飛莫名其妙,出了帳篷,遠遠看了一眼。好家夥,這一大片人,比軍營裏人還多。想必,受了地震之災,都是逃難的。

  “讓他們一邊兒去休息,不要堵住營門。”於飛說道。

  按說軍營外,不能留下閑雜人等。但都是逃難百姓,於飛不願驅趕。隻要不堵住營門,就由他們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守門將官跑了回來,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看來百姓不願意走,驅趕的不順利。

  “都使,他們想討些糧食。”將官滿眼無奈。

  “要糧食?”於飛犯難了。軍營有些存糧,都是軍兵的口糧。給了百姓,軍兵吃什麽?後續的糧草,還不知啥時送來。軍兵要是沒了糧,一旦鬧起事兒來,那可是無法收拾。

  “少給一點兒?”守門官出主意。

  “不能給。”謝蘊南忽的出現,冷冷說道。

  謝蘊南冷著臉,說出一番道理。

  饑餓,從來是最可怕之事。為了不餓肚子,人類啥都能吃。遇到災年,樹根樹皮、田鼠遊蛇,都進了肚裏。甚至觀音土,也能和著野菜,揉成團子蒸熟,像吃窩頭一樣咽下去。

  最可怕的,是易子而食。饑餓,泯滅了人性。婦人、孩子,都被煮熟吃掉。自己的孩子,下不去手,換來別家孩子。

  “為了一口吃的,饑餓的人,啥事都做得出。”謝蘊南說道。

  於飛驚愕過後,明白了謝蘊南意思。門外四五千人,要給多少糧食?給了這個,不給那個麽?那個豈會幹休?

  況且,今日給了,明日呢,後日呢?

  都是饑腸轆轆,餓紅了眼。鬧將起來,難道殺人麽?

  不如不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