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西北狼煙 第97章 軍馬公事
作者:花間酒友      更新:2021-03-11 10:17      字數:3692
  <b></b>高繼宣趕到麟州城時,戰事已經結束。他率兵救援麟州,從並州出發,翻山越嶺日夜行軍,終究沒有趕上麟州大戰。

  從並州至麟州,理論上是八百裏。但一路山道崎嶇,馬不能騎,隻能牽著走,卻要慢的多。

  麟州城外,軍兵正在焚燒屍體,濃煙滾滾,氣味難聞。站在山崗上,還能看出大戰的慘烈。河穀溝岔,堆積著屍體,地上蔓延著黑紅的血跡。帳篷、刀槍、弓箭,扔的滿山滿穀,撿都撿不過來。

  這圍解的太快了吧?高繼宣很不甘心。他從得到消息,到現在趕到麟州,隻不過用去了十天時間。但是,麟州戰事更快,一夜之間,西夏大營灰飛煙滅。

  很是無奈的搖搖頭,他厲兵秣馬,一心想著博取軍功。現在倒好,機會是來了,但是沒趕上。

  別說是他,即便麟州守兵,也一樣沒想到。一夜大戰,讓人如處夢境。廝殺中,不時響起炸雷,那聲勢,不僅敵軍害怕,宋軍也是驚疑不定。

  等天亮一看,敵軍已經大潰而逃。折繼閔五千兵馬,竟破了十萬敵軍。光是收攏俘虜,就讓麟州守兵忙活了一天。

  幸好麟州城糧食充足,不然,兩萬多俘虜真不好安置。至今,大戰已經過去兩天,屍體還沒有處置幹淨。

  兵馬駐紮在城外,高繼宣和王懷舉,僅帶著親兵入城。城內如今人聲鼎沸、歡騰一片,人人都是興高采烈。勝利來得太快,也來得太意外,給了麟州城一個巨大的驚喜。

  街道上,到處都是軍兵,三三兩兩,說說笑笑。有的已是喝的醉醺醺,走路搖搖晃晃,但猶自大聲說笑,抑製不住的興奮。

  麟州知州苗繼宣,聽說並州援軍到了,立即大笑著迎出府衙。待入內坐定,一番引見。高繼宣才知道,麵前這個年輕的將軍,就是府州知州折繼閔,正是他率兵,取得麟州大勝。

  “折知州,果真少年英傑。”高繼宣一抱拳說道。

  這就是人的命,高繼宣暗歎。他一路進城,早打聽的清楚。折繼閔之所以取勝,多虧了霹靂彈。卻是他出兵的半路,遇到了秦征,而秦征,偏偏帶來了霹靂彈。

  “高都使過獎了。”折繼宣含笑說道。

  一番寒暄,幾人坐定,正待說些正事。此時卻有軍兵來報,街上兩撥軍兵打起來了。在座都是常年帶兵之人,沒有當回事。軍兵打架哪天沒有?早就見慣不怪。嗬嗬笑著,自有苗繼宣派人去處置。

  過不多時,又有軍兵報信,說是打死人了。苗繼宣吃了一驚,軍兵打架常有,大多意氣之爭,卻不會真格下死手。如今鬧出人命,可就是大事了,鬧不好就是一場嘩變。

  幾人都坐不住了,立時起身出門。門外,早有親兵備好了馬,也不耽擱,跨上馬直奔出事地點。

  此時,城門口足有上千的軍卒,手持刀槍混戰在一起。喝罵聲、刀槍碰撞聲,響成一片。遠處,還有更多的軍卒,向著這邊衝過來,一層層的圍的水泄不通。

  站在高處仔細看,就會發現,城門口有四五百人,圍成一個圓陣,處於防守。而更多的軍兵,卻是在衝擊這個防禦圈。防禦已經岌岌可危,不時就有人受傷倒地,慘叫不斷。

  “住手,全都住手。”苗繼宣等人趕到,看到眼前情形,驚得汗毛倒豎。這是嘩變啊,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苗繼宣的喝聲,被淹沒在混亂鼎沸的人聲裏,一點不起作用。

  苗繼宣急的滿頭大汗,催馬硬往人群裏擠。但是城門口本就不寬敞,此時上千人擠在這裏,他哪裏衝的過去。若不是親兵護衛,他差點就被刀槍誤傷。若是苗繼宣也倒在這裏,那樂子可就大了。

  “轟。”一聲巨響,震得地麵都跟著抖動。混戰的軍兵,被爆炸聲嚇了一跳,不由得停下了爭鬥,場麵頓時安靜了下來。趁著這個功夫,苗繼宣大叫著“住手”衝進了人群。

  “全部後退。”隨扈的親兵,都是老軍伍,在軍中很有威信。此時,他們站在交戰的中間,喝令雙方後退,分開安全距離。械鬥終於停下,人群慢慢退後。

  空出來的場地中,數十具屍體,橫七豎八倒在血泊中,早沒了氣息。苗繼宣心頭突突直跳,若是再晚來片刻,怕是亂勢已成,想分都分不開了。還好秦征夠機靈,直接引爆了一枚霹靂彈,暫時鎮住了這些亂兵。

  驚懼過後,就是暴怒。大吼一聲,“張橫,你個兔崽子,還不趕緊給老子滾過來。”

  這些兵,苗繼宣認得,都是二營的人,今日負責北門戍守。張橫乃是苗繼宣的愛將,第二營指揮使。隨著叫聲,從人群裏擠出來一黑大漢,身高足有九尺,甚是魁梧。

  “末將張橫,參見知州。”張橫甕聲甕氣,躬身行禮。

  “張指使啊,你是覺得軍功不夠,要拿袍澤湊數麽?”苗繼宣騎在馬上,低頭看著張橫,氣不打一處來。

  “知州可別冤枉人。”張橫脖子一梗,叫起屈來。

  “我有冤枉你麽?”苗繼宣氣急,一馬鞭抽在張橫的胳膊上,指著一地屍體怒道,“你他娘的看看,我有冤枉你麽?”

  “都是康德輿那孫子,他殺了俺的兵。”張橫忽的怒了,指著城門口罵道。那裏還圍著數百人,保護著中間的人。

  “什麽?”苗繼宣嚇了一跳,腦子裏嗡嗡直響。再顧不上張橫,翻身下馬,一邊向城門走,一邊高聲說道,“可是黃管勾在那裏?還請出麵一見。”

  “本官在此,苗知州帶的好兵啊。”康德輿不陰不陽的說著,從親兵後麵走了出來。隻是驚魂未定,麵色顯得蒼白。

  康德輿官職不高,管勾麟府路軍馬公事。但此人卻是朝廷派遣,特意安插在麟府豐的釘子,權力極大。實際上,乃是三州最高軍政長官,苗繼宣、折繼閔等人的頂頭上司。

  麟府豐三州,在大宋比較特殊,三州知州皆是當地大族世襲。為防止他們做大,朝廷專門設置麟府路軍馬司,統一管轄麟府豐軍事事務,三州知州則處於配合的地位。

  麟府豐三州之地,自五代以來,成為黨項人的聚居區。這個地區的黨項人,是宋、遼和西夏三方爭取的對象。麟府路軍馬司的另一個重要職能,就是主管蕃部事務,招徠、安撫、互市,保持邊疆穩定。

  還有一條,最讓三州知州忌憚。三州知州的任命,軍馬司有權向朝廷推薦人選。僅此一條,就讓三州知州,不得不對軍馬司俯首聽命。你不聽命,好啊,我換一個聽話的來。

  苗繼宣打破頭也想不到,引起械鬥的竟是康德輿。

  康德輿被請到了府衙稍歇。鬧事的軍兵被約束回營,不得外出。張橫等一幹當事人,也被帶到府衙,詢問此事原由。

  此事,卻要從大戰那一夜說起。麟府路軍馬司衙門,設在府州。西夏發兵圍城之前,康德輿赴麟州公幹,正好被圍在城裏。

  康德輿是最高軍事長官,命令苗繼宣堅守城池,不得出戰,等待救援。先前都挺好,直到折繼閔出兵。苗繼宣和康德輿,在是否出兵接應的問題上,出現了分歧。

  苗繼宣主張出兵,他和折繼閔已經定好,豈能失信?但康德輿堅決不同意,認為敵情不明,不可貿然出兵,主張堅守。縮在城裏,坐看援軍在外拚殺?

  苗繼宣做不出這種事,不再理會康德輿,違令出兵。他的作法,讓康德輿覺得自己受到挑釁,暴跳如雷,言稱要上書彈劾。但是一夜過去,竟奇跡一般大勝,全城狂歡。

  康德輿無顏留在麟州,悄悄帶著一個指揮的親兵,準備轉回府州治所。他的隊伍走到城門口,被守門軍兵嘲笑“膽小如鼠”。康德輿壓抑的怒火瞬間爆發了,喝令親兵,“給我斬了。”

  親兵乃是老行伍,刀光一閃,出言嘲笑的軍兵,已經身首異處。但這一下可是捅了馬蜂窩,守在北城門的,乃是張橫帶領的二營。這支部隊,和他們的指揮使一樣,勇猛善戰、脾氣火爆,哪裏吃過這樣的虧?

  有都頭一聲喝令,守門軍兵呼啦啦,長槍平舉,軍刀出鞘,立時就把康德輿的衛隊圍了。但是康德輿驕橫慣了,他的衛隊親兵,也都沾惹了這個毛病。眼見軍兵圍過來,舉刀就砍,混戰頓時爆發。

  “一句話就殺人,黃管勾好大的官威啊。”苗繼宣聽完了事由,頓時不幹了。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目光不善的盯著康德輿。此事苗繼宣若不能為軍兵出頭,軍兵就很可能造他的反。

  “粗魯軍漢,竟敢對本官不敬,如何殺不得?”康德輿抿了一口茶,說的輕描淡寫。

  “即便有所不敬,也自有軍法處置。黃管勾一言不順耳,就要揮刀殺人,是要引起軍兵嘩變嗎?”苗繼宣依然壓抑著胸中怒火,不想就此和康德輿撕破臉。

  “一匹夫耳,殺之有何幹係?”康德輿說道。

  “你混賬。”苗繼宣大怒,騰的站起身,怒視康德輿,“視人命如草芥,某要上書彈劾你。”

  “本官也要彈劾你。”康德輿早在壓抑怒火,聞言勃然而怒。惡狠狠說罷,站起身拂袖而去。

  苗繼宣看著康德輿的背影,臉上神色陰晴不定。突然,狠狠一咬牙,衝著門外喝道,“來人。傳令一營,把鬧事殺人的,給我全部拿下。”

  傳令兵有點發懵,沒有理解這條命令的意思。是全都抓呢?還是隻抓康德輿的人?一時琢磨不清,眼睛眨呀眨的,楞在了這裏。

  “還不快去?”苗繼宣一瞪眼,厲喝一聲。傳令兵忽然福至心靈,一聲應命,撒腿就跑。咱們的人,都在營裏呢,可沒有鬧事。要抓的,當然是康德輿的人。

  苗繼宣不能拿康德輿怎麽樣,他還沒有這個膽子。但是以鬧事殺人之名,將康德輿的衛隊控製起來,他還是敢做的。時候不長,一營回報,全數拿下。

  至於康德輿,苗繼宣安排了一個小院,派兵保護了起來。理由嘛,當然是城外還有西夏敗兵,暫時沒有肅清,現在出城不安全,暫時留在麟州吧。

  時至下午,鬧哄哄的麟州城,終於又平靜下來。但此時,一條軍情被快馬送進了城中。昨日,野利榮旺收攏敗兵,突然掉頭攻擊豐州,豐州失陷,滿城盡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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