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西北狼煙 第73章 鹽鐵副使
作者:花間酒友      更新:2021-03-11 10:17      字數:4493
  <b></b>早朝,有司天監官員上奏昨夜醜時,有客星犯紫薇。

  皇帝趙禎很是疲憊,一點兒也不願上朝。微閉著眼睛養神,還在回味著昨夜的癲狂。美人張氏果是尤物,那滋味入骨,令人欲罷不能。

  司天監說了什麽?皇帝沒有聽清。朝堂上,聲浪陡然高了起來,嗡嗡一片,仿佛熱油鍋潑入了冷水。

  皇帝頓時一驚,微微側頭,何正已經很機靈的湊近,低聲說道,“司天監奏報,昨夜醜時,有客星犯紫薇。”

  紫薇是一片星群,位於北天中央位置,稱為中宮,代表的就是帝王的居處。客星犯紫薇,也就是有一顆彗星,突然出現在紫薇星域。按照天象占卜,主刀兵,對帝王不利。

  此乃上天示警。皇帝趙禎一激靈,登時清醒了。

  朝堂上很多大臣都說了話,說啥的都有。但皇帝趙禎沒有聽進去,他沉浸在了自己的想象之中。對此天象占卜,趙禎並不是茫然無知,而是知之甚詳。畢竟皇權神授,他從很小的時候,就有大儒為其講解為君之道,自然有應對天象之法。

  但他此時想到的卻是西夏。大宋與西夏的戰爭,兩戰兩敗。不僅耗費巨額錢糧,而且損兵折將。趙禎實在是驚弓之鳥,一聽到刀兵之禍,立即想到了元昊。

  莫非元昊又不甘寂寞?竟引起天象示警。難道說,此次會破關而入,糜爛中原,凶險至斯?他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身子竟微微的顫抖起來,臉色煞白。

  實在不能怪皇帝膽怯,而是此時大宋朝堂,滿朝文武,無不是談夏色變。最開始,無人將西夏野人當回事,似乎彈指可滅。但是兩戰兩敗,大宋一夕三驚,毫無抵擋之力。

  大宋的驕傲,被元昊的馬蹄生生踏碎。有人提議,既然打不過,可以仿照對遼國故事,花錢買平安。也有人提議,裁減邊軍,撤出敵對態勢,與西夏建立榷場互市。

  “肅靜。”淨鞭響起,有殿中禦史高聲喝道。大殿中亂哄哄的聲音,立時為之一靜。皇帝回過神兒來,向著下方群臣看去,滿堂朱紫,卻無一個擎天之柱。

  宰相晏殊出班,說道,“陛下,天象之說,向來渺茫,不足采信。國朝浩蕩,幅員萬裏,人民億兆,豈能依天象行事?修德政,明律法,精武備,推恩信,輕徭役,此乃明君之所為也。”

  “相公金玉之言,老成謀國,朕謹記。”皇帝微一躬身,向著晏殊說道。晏殊乃是皇帝趙禎的老師,一向信重有加。他的話,趙禎聽進去了。因為晏殊所主張,竟與範仲淹一樣。

  範仲淹所上條陳十事,明黜陟、抑僥幸、精貢舉、擇長官、均公田、厚農桑、修武備、推恩信、重命令、輕徭役,切中時弊,與趙禎欲解決三冗、整頓朝堂的想法,不謀而和。

  皇帝趙禎現在不差錢,所以心大了。

  “陛下,臣有本奏。”有大臣出班奏事。將皇帝和一眾朝臣,從天象之說中,拉回到正常的議事。定睛看去,卻是老臣蔣堂,以樞密直學士領鹽鐵副使,手中權力堪比宰相。

  鹽鐵司設七案,兵、胄、商稅、都鹽、茶、鐵、設,掌天下山澤之貨,關市、河渠、軍器之事。

  一見是蔣堂出班,皇帝趙禎立時頭大如鬥。這是個老倔頭,而且渾身都是刺,誰的麵子也不給。按照他的資曆,宰相也可做得。就是因為得罪人太多,至今難入明堂。

  但此人剛正,做事一絲不苟。不然,皇帝趙禎也不敢,將一國財計重任交托給他。實指望蔣堂整頓鹽鐵司,開源節流以補國用。

  “臣日前在城西開遠門外,查獲一處私開炭場,聞說乃是皇家產業。臣實不知,故向陛下請問。”蔣堂硬邦邦的說完,雙手抱腹,老神在在,等著皇帝解釋。

  石炭乃是國家專賣,不許民間經營。有人私開炭場,按律可是要殺頭的。若真是皇家開設,這罪名可就大了。一個是皇家與民爭利,另一個就是破壞國家法製。

  若是不予製止,人人效仿,國家財計豈不遭受巨大損失?

  石炭已經很普遍,幾乎家家戶戶都在使用,每天銷量巨大。京城設有三座炭場,京西二場,分南北。南場在大通門外,北場在開遠門外。城南一場,在安上門外天馬坊。

  於飛的焦炭場,由曹佾安排人經營管理,廣備指揮派人監督。所有焦炭不外流,全部運往神機作坊,用於新式煉鐵。焦炭場設在城西開遠門外,離著石炭場很近,方便采購運輸。

  由於還在試驗階段,曹佾並沒有大量采購石炭。因為從官營炭場采購,價高質次,極不劃算。官營炭場可不是為了方便百姓,而是為了賺錢。恨不得一斤炭,賣出一斤鐵的價。

  皇家何時開了炭場?皇帝卻是不知道這些事,一下子懵了。瞪眼看著蔣堂,很是不忿。你個老東西,敢給皇家栽贓?

  “請陛下召來二皇子,一問便知。”蔣堂提醒皇帝。

  他看出來了,皇帝似乎也不清楚,驚愕的神色不像作偽。一時間,他的心裏更加篤定,自信拿住了小皇子的短處。既然是那小皇子自作主張,更是罪加一等。

  皇帝努努嘴,哼了一聲。何正明白,立時轉過身,對身後的小黃門一點頭。小黃門躬身領命,從側門出去,撒丫子向後宮跑去。

  大殿裏繼續議事,不會停下幹等著。約莫著過去了有一個時辰,於飛終於出現。穿戴整齊,麵色嚴肅,似模似樣的,向著皇帝行了大禮。這裏是朝堂,當然要正式。

  小黃門告訴他,鹽鐵副使蔣堂,把他給告了。皇帝要召他前去對質,可要趕緊想好怎麽回話。

  小黃門找到他的時候,於飛正在皇後身邊。說來也是神奇,兩個月大的小公主,誰都不認,偏認於飛。在乳母懷裏吃飽,立刻就不幹了,再不讓抱著,誰都不行,隻能於飛來。烏溜溜的大眼睛,瞧著於飛,很是乖巧,不哭不鬧。

  皇後哭笑不得,一邊罵著小沒良心,一邊心裏感慨。誰說小嬰兒不懂事?誰跟她親近,她心裏明白著呢。滿屋子的人,隻認於飛,還不能說明問題麽?

  這兩個小人兒,再加上三皇子,皇後的身邊很是熱鬧,整個景福宮也是喜氣洋洋,人人走路都顯得那麽輕快。直到有人來稟報,說是明心苑的美人張氏,前來拜見皇後。整個房間都變得肅靜。

  “嗬嗬,讓她進來吧。”皇後淡淡的說道。

  內侍傳達了皇帝的旨意,美人張氏晉為昭容,遷回紫萱閣居住,上命其前來聽從皇後教誨。畢竟,張氏貶居明心苑,是因為栽贓皇後。如今受了近一年懲罰,還是要得到皇後的諒解才行。

  皇後自然知道皇帝的心思,已經在皇後耳邊,有意無意的提起多次。心心念念,都想讓他的美人回來。皇後暗暗歎口氣,知道擋不住。就算擋住張美人,還有李美人、劉美人,無窮無盡。

  正看著張氏表演苦情戲,小黃門來傳旨。皇後聽曹佾說起過,知道有個焦炭場,怎麽就犯了律法,還被大臣告到了禦前?

  當著張氏,於飛不想過多解釋。隻說了沒事,就回去換衣服,隨著小黃門來到大殿之上。他一個五歲的小不點,走在其中,真有點走進廟宇的感覺,兩邊都是神像,甚是高大。

  “殿下可是在開遠門外,開設了一家炭場?”蔣堂見於飛站定,不等皇帝發話,直接了當的問道。

  “你是何人?”於飛冷冷反問。

  想搞突然襲擊?真當我是不懂事的小孩子麽?被你猛然一問,心思慌張,自然露出馬腳?

  於飛從來不吝惡意揣測,實在是他對大宋文官,沒有一點的好感。隻當又有人看中了焦炭的買賣,想要奪了去,自然不會好心情。

  “本官鹽鐵副使蔣堂。”蔣堂話說的很衝。

  “依照禮法,你需向我行禮。”於飛很不客氣的說道。

  於飛乃是郡王,除卻宰執,其餘朝臣,都應該向他行禮。大宋皇子的封爵,隻是一個好聽的名義,無職無權,向來不受重視。皇子們也有自知之明,自然是夾起尾巴做人,不敢在大臣麵前奓刺。

  但真若論起禮法,於飛縱然年幼,群臣也必須向他行禮。不然就是不知禮,這在大宋士林,可就是罵人的話了。

  蔣堂臉色騰的漲紅,當著滿朝文武,被一個小孩子指斥不知禮,他這個臉可丟大了。一時神情激憤,雙眼都要噴出火來。

  “不可無禮。”皇帝慌忙打圓場,卻不料自己的話,匆忙間有了歧義。他本意是斥責於飛,不可對老臣無禮。但是聽在蔣堂耳中,完全變了味道,竟像是皇帝在指責他一般。

  “臣樞密直學士、三司鹽鐵副使,蔣堂參見安平郡王。”

  於飛一板一眼的回禮,“蔣副使有什麽話,請問吧。”

  一個照麵兒,蔣堂大義凜然的氣勢,生生被打壓了下去。晏殊看的稀奇,心中暗讚。隻是一句簡單的行禮,主客之勢立變。高大的蔣堂,站在小小的於飛麵前,氣為之奪,竟顯得拘謹。

  “敢問殿下,開遠門外炭場,可是與殿下有關?”蔣堂斟酌詞句,說話客氣了許多,不敢再橫衝直撞。

  “蔣副使問的是石炭場,還是焦炭場?”於飛開始較真兒。

  “石炭場是炭,焦炭場亦是炭,有何區別?”蔣堂道。

  “男人是人,女人亦是人,有何區別?”於飛反問道。

  大殿裏有人忍不住笑出聲,皇帝很是無語的仰頭看天。這是查案呢好不好,怎麽還在大殿裏打上了機鋒?屁大的孩子,跟人說男人女人,知道什麽是男人女人麽?

  參知政事宋庠會心一笑,他聽出了名堂。蔣堂想給皇家栽一個屎盆子,不料小皇子三言兩語,雲淡風輕已經化解了危機。蔣堂怕是還沒有反應過來吧。

  宋庠扭頭看了看晏殊,正巧晏殊看過來,嘴角含笑,微微點頭。晏殊自然懂了於飛的話意。石炭乃是國家專賣,焦炭可不是。此前哪有焦炭?誰也不曾聽過,自然也就不會立法官營。

  “臣問的是焦炭場。”蔣堂很憋屈,也很無奈。小皇子才思敏捷,口才便給,硬是逼得他,不得不跟著小皇子的思路走。再糾纏下去,他的臉真的丟地下了。

  “嗯,焦炭可是朝廷禁榷?”於飛問道。

  蔣堂張口結舌,此時才恍然於飛的用意。既然男人不是女人,焦炭也就不是石炭,不是石炭就不是禁榷,不是禁榷也就不歸他管。一時不慎,他已經啞口無言,騎虎難下了。

  “不是禁榷。”於飛盯著他,蔣堂不得不承認。

  “蔣副使還有何事要問麽?”於飛問道。

  “沒有。”蔣堂已經徹底塌架,認輸了。

  本以為拿住皇家短處,一番義正言辭,博取士林名聲。誰知十拿九穩的計算,竟是不堪一擊。片刻間,就將自己陷在了泥潭裏。現在,別說名聲了,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個問題。

  “我有個問題,想要問問蔣副使。”於飛笑眯眯的說道。

  “殿下請問。”蔣堂姿態放得很低。

  “蔣副使可是敵國奸細?”於飛語出驚人。

  滿堂嘩然。蔣堂驚得差點跳起來,這指責可是要命的,小皇子也太狠了吧?一眾文武大臣,剛才還在欽佩於飛的急智,輕鬆翻轉,化解危機。現在看著於飛,可就麵色不善了。

  “殿下這是誹謗。”蔣堂急了,立時爭辯。

  “你可知,我煉焦炭是做何用?”於飛聲調陡然拔高,“焦炭可以煉鐵,媲美百煉精鋼的好鐵。這些好鐵打造的刀劍,可以輕鬆斬斷西夏人刀劍,破開他們的甲胄,提升我大宋軍兵的戰力。”

  朝堂上靜謐一片,都被於飛的話給鎮住了。武將已經雙眼發亮,他們當然知道百煉精鋼,那是所有武將夢寐以求的寶鐵。製成刀劍,削金切玉,鋒利異常。

  沒有人懷疑於飛的話。這裏是朝堂,豈敢胡言亂語?立馬就能驗證的事,撒這樣的謊?除非他傻了。

  “你查封了焦炭場,抓走了匠人,破壞了煉鐵之事。你說,你是不是敵國奸細?”於飛氣定神閑,撇了一眼蔣堂。蔣堂此時滿麵漲紅,渾身都在哆嗦,一半是嚇的,一半是氣的。

  “你。”蔣堂用手點指於飛,卻是激憤的說不出話來。

  “你可是要當場驗證?”於飛似乎明白,蔣堂未說出口的話。一轉身,向著皇帝一躬身,說道,“請陛下降旨,召神機作坊匠人,帶新製的刀劍當庭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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