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西北狼煙 第70章 白馬渡口
作者:花間酒友      更新:2021-03-11 10:17      字數:4314
  <b></b>往白馬縣的官道上,一輛牛車慢悠悠的行走,車廂隨著道路起伏,左右搖晃。也不見趕車人,隻有老牛低頭悶走。道路兩旁高大的楊樹,被烈陽曬得發蔫,葉子無精打采的耷拉著。此時,正是最熱的時候,路上少有行人。

  馮萬如躺在車廂裏,感覺自己快死了。她一副普通農婦的打扮,衣服汙濁破爛,頭發用一塊頭巾包著,臉色蒼白,嘴唇幹裂。仔細看,她的腹部、腿上,都纏著布帶,還有鮮血滲出來。哪個還能認出,這就是東京城第一美人?

  她已經逃了兩個多月,還沒有擺脫皇城司的追蹤。幾次被圍,拚死衝殺,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一個個不是被殺就是被擒。她雖然逃出了包圍,但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傷口,得不到及時救治,已開始腐爛化膿。

  摩尼教此次可是損失慘重,東京城潛藏的力量,被連根拔起。就連她這個聖女,也落得身負重傷、倉皇而逃的下場。或許,逃都逃不了。

  她雖然一直逃亡,但也聽到了東京城一些消息。趙允良沒有反抗,束手就擒,整個王府一夕覆滅。曾投效他的幾十名官員,全數被捉拿入獄,估計不死也會被流放蠻荒之地。

  最讓她心疼的,卻是摩尼教的眾多信徒。考城縣數千人全軍覆沒,京畿十六縣的暗樁,悉數被破,上千人被王懷舉一聲令下,全數殺害。

  馮萬如艱難的動了動身子,讓自己躺的舒服點。她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找到一處池塘,可以痛痛快快的洗個澡,哪怕即刻被抓,她也認了。反正也離死不遠了,總要幹幹淨淨的才行。

  牛車停了下來,周圍寂靜的像死去了一樣。馮萬如抬起頭,向著車外看去。在牛車的前麵,不知何時停著一匹駿馬,渾身雪白的馬上,坐著一名中年道人。

  她認識此人,皇帝身邊的暗衛,碧虛子。她無力的躺倒,一霎時感到渾身輕鬆,終於可以解脫了。她閉上了眼睛,昏沉沉的睡去。

  陳景元歎了一口氣,調轉馬頭,沿著官道向白馬渡口行去。旁邊的樹林裏,突兀的竄出來兩人,穿著皇城司的公服。一人坐進車裏,看住馮萬如,一人駕起牛車,跟在陳景元的馬後慢慢行進。

  陳景元此次出宮,乃是另有要事。隻是無意間,發現了馮萬如的線索,招呼了兩名探子,順路追了上來。他看的出來,馮萬如傷勢沉重,已經毫無抵抗的能力,就算不抓她,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傍晚,他們終於來到了渡口。大河上濁浪翻滾,閃著熠熠金光。寬闊的河麵上,渡船往來,水鳥穿梭。碼頭上,卸貨裝貨,很是繁忙。

  “你等將人犯帶去白馬縣,暫時關押,明日一起回京。”陳景元說罷,獨自向著碼頭行去。他要去和秦紅英會合,自然不方便帶著他們。

  秦紅英對自己中毒之事,耿耿於懷,一直念念不忘。這段時間,從來沒有放鬆對陰毒的查訪。她想的很明白,自己從密營被救出來,沒隔幾日就有人找上她,擺明了殺人滅口,定然和汝南王府脫不了關係。

  自己跟蹤趙宗詠,發現了汝南王府和密營的牽扯,豈能不讓趙宗詠如芒在背?何況,自己和陳景元的關係,縱然拿不出證據,也會讓皇帝了解到汝南王府的圖謀。這就是他們的滅頂之災。

  很可惜,他們低估了陳景元的武功修為,白白損失了多名高手。最可怕的陰毒,也被於飛神奇的化解。但秦紅英可不是願意吃虧的人,她無時不刻不想著報複回去,甚至讓汝南王府灰飛煙滅。

  三天前,秦紅英在追捕馮萬如的路上,無意聽到了一件事。

  白馬渡乃是交通要津,商貿繁華,三教九流都在這裏討生活,自然少不了黑道買賣。其中有一股勢力,領頭的老大諢號赤腳虎,武藝高強,為人仗義,名聲甚是響亮。

  前些天突然瘋了,嘴裏喊著“癢啊”滿地打滾,渾身上下,被他自己抓撓的血肉模糊。找了郎中來看,卻是查不出任何病症。直直哀嚎了三天才死去,整個人已是一團爛肉。

  秦紅英聽到此事,渾身汗毛倒豎,大暑天裏竟是出了一身冷汗。這種情形她很清楚,這就是中了陰毒抱骨之後的症狀。骨頭縫兒裏,好似有成千上萬的螞蟻在爬。若非於飛,自己的下場,也會是一團爛肉。

  得了陰毒的線索,她再無心追蹤馮萬如。給陳景元留了信,秦紅英立刻直奔白馬渡口。她終於找到了這個可恨的陰毒線索,一刻也不願耽擱,定要抓到此人,大卸八塊。

  事隔不久,秦紅英很容易打聽到赤腳虎,但是卻沒有人能說的清楚。誰也不知赤腳虎好好的,怎地就發了瘋?硬生生的把自己撓死。

  查了兩天毫無收獲,秦紅英很是氣餒。一個人坐在酒館裏喝悶酒,等著陳景元到來。

  酒館不大,但是生意很好。五六張桌子坐的滿滿的,南腔北調的亂侃。秦紅英久曆江湖,早已見慣,也不理會旁人的眼光,小口的抿著酒,想著自己的心事。

  “哎,想不到赤腳虎英雄一世,落得這麽個下場。”有人歎了口氣,說道。

  “誰說不是,家業都被人奪了去。”他的同伴也是長歎。

  “何止是家業。”鄰座的客人搭了腔,立刻引起大家的興趣。

  秦紅英聽出來了,不想赤腳虎之死,竟還有些曲折,遂也關注起來。這些天,她也打聽出一些事,知道赤腳虎做的是石炭的買賣,從河北用船運過來,送到京畿各縣。

  聽說石炭是私采,挖礦之人都是抓來的流民,圈禁在礦上,沒有一文工錢。裏外裏,赤腳虎一文未投,淨是幹賺。幾年下來,很是掙下了一份家業,養了一群侍妾,日子過得逍遙。

  “有人見著,錦毛鼠已經住進了大河園。”那人神秘的說道,臉上盡是猥瑣。大河園卻是赤腳虎花費不少錢財,修建的一處莊園,占地頗大,水榭樓台,美奐美輪。

  “那不是連人帶財,一齊通吃?”有人驚呼,一臉羨慕。

  “說不準是誰吃誰呢。”幾人聲音越說越低,笑聲透著淫邪。

  秦紅英暗啐一口,男人就是這個德性。一說到女人,立馬眉飛色舞,盡往著不堪處臆測,就像是親身經曆了一般,說的起勁兒,聽的過癮。

  但秦紅英還是聽出了一些事兒。那錦毛鼠乃是赤腳虎手下幹將,跟隨多年,很得赤腳虎信任。但不成想暗地裏,竟是覬覦赤腳虎的財富地位。謀害了赤腳虎,奪了產業女人,占了赤腳虎的大河園。

  隻是,錦毛鼠何許人,竟能使出抱骨陰毒?秦紅英不信。這裏麵,一定還有她不知道的曲折。這個錦毛鼠,倒是一個很關鍵的人物。說不定,陰毒的線索,就著落在他的身上。

  “紅英。”正想著事,陳景元從外麵進來,坐到了對麵。

  “來的正好,走,跟我去抓老鼠。”秦紅英笑嘻嘻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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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拱殿裏,此刻火藥味兒十足,爭吵的激烈。一方是政事堂幾位宰執,還要加上三司使,另一方隻有曹佾一人。皇帝趙禎坐在桌案後邊,麵色不是很好看。沉默的看著雙方吐沫橫飛,好似街頭民婦一般吵架。

  政事堂裏少了幾人,宰相呂夷簡致仕,參知政事陳堯佐致仕。

  皇帝最終沒有追究陳堯佐從逆之罪,讓他體麵的致仕了。宰相呂夷簡年歲太大了,況且在這次事件中,首鼠兩端的做派,讓皇帝大為不滿。呂夷簡當日走進皇宮,見到皇帝完好的那一刻,他自己清楚,自己的政治生涯結束了。

  晏殊以樞密使加同中書平章事,一下子成了政事堂和樞密院兩府老大。

  今次,卻是為了奪走曹佾的物流集團。三司使葉清臣上書,認為物流集團已經十分龐大,每月經手財貨數以千萬,應當收為官營,以方便朝廷調度天下財貨,牧養天下百姓。

  說白了,就是朝堂諸公眼紅了,要將物流集團奪走。美其名曰官營,其實隻是為上下其手,找到一個合法的借口而已。物流集團名義上是曹佾的,但是誰都知道,皇帝才是幕後當家之人。

  皇帝掌握著海量的財富,話語權日重,每每讓政事堂無可奈何。誰讓三司使衙門掙不來錢,還要求著皇帝支借款項,以補國用。

  皇帝現在將這一套法門,玩的可謂爐火純青,操控朝堂得心應手。自然不為政事堂所樂見,他們覺得自己手中的權利,受到皇權擠壓,甚至是威脅。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將這一大筆財富的支配權,搶到政事堂。這可不僅是財富,還有人事。遍及天下的物流集團,現在有著數萬人,無數的崗位,可以安排多少自己人?哪怕隻是掌控一路,也是朝堂說話的籌碼。

  至於皇帝,還是垂拱而治,這樣才把穩。

  於飛走進垂拱殿,兩邊暫時熄了火。何正帶他過來時,已經說了雙方爭吵的根由。於飛冷笑,這就是大宋文臣的做派?於飛不難想到,政事堂搶奪物流集團,最根本的用意,還是要掌控朝堂話語權,從而製約皇帝,按照他們的思路治理國家。

  “臣趙曙參加陛下。”於飛一板一眼的參見皇帝。

  皇帝趙禎的眼皮兒,沒來由的跳了跳。他已經很熟悉於飛的行為習慣,一旦這麽一本正經,那心裏指定憋著壞呢。叫他來,就是讓他來壞事兒的,把這件事給攪和了。若是再讓這幫人吃點虧、遭點罪,那就更好了。

  皇帝身子後仰,意味深沉的盯了於飛一眼。他很是期待,自己的兒子心智不凡,或許真有解決的辦法。

  於飛躬身見了一圈兒禮。沒辦法,這裏都是宰執重臣,無論年齡身份都高的去了,不是他一個小小郡王可以傲嬌的。

  晏殊等人早有耳聞,這個小殿下雖年幼,但智慧早開,屢有神奇表現。從他進來,見到這麽多宰執重臣,不見絲毫慌亂,依然可以沉穩應對,由此可見一斑。

  “諸位相公,可是要買了我的物流集團?”見罷禮,於飛開口說道。

  隻是他一開口,就讓宰執重臣們淩亂了。都是成了精的老妖魔,誰能聽不出於飛的意思?第一個信息,物流集團不是皇帝的,是他於飛的。第二個信息,要花錢買,就像朝廷買撲其他民營的買賣一樣。

  朝廷有現成的律法,也有故事。朝廷想要將民間生意,收歸官營,可以買撲。如煉礬,如絲絹,如鐵礦,都有成例,隻是朝廷的出價不高罷了。

  搶奪皇子的買賣,還是個四歲孩子的買賣。這話傳出去可不好聽,宰執們位高權重,都是要臉麵的人,誰願意背上這樣一個名聲?但是,真要買撲的話,誰買?誰買的起?於飛一句話,讓剛才還理直氣壯的一幫人,現在隻想撞牆。

  “請舅舅給計算一下,物流集團現今價值幾何?”於飛不理宰執的糾結,轉頭吩咐曹佾。曹佾不停的眨眼,茫然不知於飛到底何意。算還是不算呢?是多算還是少算呢?心裏忐忑不定,眼睛不由望向了皇帝。

  皇帝嘴角含笑,心裏早已樂開了花。兒子一句話,堵得宰執們說不出話,心裏不定怎麽糾結呢。哼哼,真當我老趙家沒人麽?

  “國舅且算算,物流集團到底值幾何,朕也想知道。”皇帝說道。

  “回稟官家,臣有賬目。以朝廷去年賦稅四千萬貫計算,物流集團可抵十年賦稅。”曹佾語不驚人死不休,開口就拿朝廷賦稅做比,驚得一眾宰執倒吸冷氣。

  誰都知道物流集團掙錢,但是到底能掙多少?誰也不知道。曹佾不說物流集團每年掙多少,卻直接說物流集團價值可抵十年稅賦。擺明就是說,物流集團就是個聚寶盆,守著這個聚寶盆,每年都有海樣的財富流進來。

  這要花多少錢,才能買撲下物流集團?三司使葉清臣已經低下頭,身子後撤。心裏念念有詞,都不要看見我,我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