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東京風華 第60章 軍營異變
作者:花間酒友      更新:2021-03-11 10:17      字數:4147
  <b></b>一隊騎兵衝出了皇城,馬上軍士一個個束帶黑靴,腰懸長刀,分外好認,正是皇城司的軍兵。風馳電掣,蹄聲如雷,直奔兵部庫部司而去。

  皇城司諸官吏軍卒,天子親領之腹心爪牙,其待遇素來優厚,也養出了驕悍之氣。此時奉旨拿人,氣勢洶洶,驚得路人紛紛走避,心中惴惴,猜測著不知何人又將倒黴。

  天子一怒,伏屍百裏。王拱辰第一次見到了皇帝之怒,曆來仁厚的趙禎,也是第一次不需要證據,直接出動了皇城司拿人。

  看著解綱的奏章,皇帝趙禎猶自氣怒難平。他很清楚滿朝大臣的德性,受賄貪墨、蠅營狗苟,顢頇無能、隨波逐流。他容忍了,隻要忠心侍上,他寧願睜隻眼閉隻眼,隻當沒有看見。

  但如今竟膽大到倒賣軍械,實在超出了趙禎的意料,也打破了皇帝的底線。無法遏製的怒火,噌的一下就竄上了腦門兒。莫非以為朕的手裏無刀麽?趙禎憤憤的想著。

  數萬具軍械沒了蹤影,那就是數萬人的武裝啊。此刻,或許就潛藏在京畿某處,虎視眈眈的盯著皇宮大內,隨時都可能發起攻擊。這個想法糾纏在趙禎的腦子裏,令他一時驚懼,一時憤怒。

  “查。徹查,無論查到誰,一個不得放過。”皇帝趙禎說道。

  “臣遵旨。”王拱辰知道,一場風暴到來了。

  回到開封府,王拱辰沒有去官廳。心事重重的進了後宅,一屁股坐在軟榻上,一時長籲短歎。他說不清,自己現在是個什麽心情。若是按著皇帝的意願,虞敬中難逃一死。大宋不殺士大夫的慣例,可就破了。自此而始,大宋官員再沒有了保命符。

  虞敬中是在作死,王拱辰恨恨的想著。虞敬中致使數萬軍械流失,其罪難饒。一旦真的有人起兵作亂,天下荼蘼,恐怕其百死也難抵罪行。此時若是寬宥,將來就是一堆麻煩。

  “官人。”一聲輕喚,一道聘婷身影已偎在身側。卻是他的侍妾紅裳,容顏精致,風情婉轉。此時,白生生的小手,已經撫上了王拱辰的胡須。

  王拱辰握住紅裳的小手,沒有言語,依然有些神思不屬。

  “官人,莫不是有何煩惱?”紅裳嬌聲道。

  “見到你,哪裏還有煩惱。”王拱辰終於被紅裳引動心神,一把摟住,調笑說道。

  “奴家新學了曲子,官人可要聽聽?”紅裳道。

  “且唱來。”王拱辰有了興趣。

  紅裳取了琵琶,玉指輕撥,行雲流水,如玉盤滾珠。望著王拱辰輕輕一笑,曼聲唱道。

  永日環堤乘彩舫。煙草蕭疏,恰似晴江上。

  水浸碧天風皺浪。菱花荇蔓隨雙槳。

  紅粉佳人翻麗唱。驚起鴛鴦,兩兩飛相向。

  且把金尊傾美釀。休思往事成惆悵。

  “好。”雙目微閉的王拱辰,忽然叫了一聲好,睜開眼哈哈大笑。“好一個‘且把金尊傾美釀。休思往事成惆悵’。”

  王拱辰臉上陰霾盡去,心思通透,仿佛一霎時大徹大悟。站起身,很是輕佻的,在紅裳臉上摸了一把,大笑著轉身出門而去。留下紅裳有些莫名其妙,奇怪的看著遠去的背影。她怎麽也想不出,這支新學的曲子,挑動了王拱辰哪根心弦。

  來至官廳,王拱辰派人找來了一名老吏。老吏四十多歲,臉上皺紋深刻,頭發花白。站在王拱辰身前,很是拘謹。

  “老海。”王拱辰看著老海,心中唏噓。老海大名鼎鼎,東京黑道無不懼怕三分,送了老海一個“神眼”的綽號。真名倒是沒人叫了,都是稱呼神眼老海。幾十年來,破案無數,隻是時運不濟,依然是個吏員。

  “本官知道,你有一身探案的本事。”王拱辰接著說道,“此次有一大案,若能查個清楚明白,本官保你一個官身。”

  老海一愣,似是不敢相信。僅一霎那,他的眼裏就透出激動的神色,連忙躬身行禮。他知道,或許自己的機遇到了,無論如何,他也要抓住。

  “多謝大府看重,小的感激不盡。”老海低頭說道。

  “此案卻是不簡單啊。”王拱辰輕輕一歎,和老海說起案情。他自己都沒甚信心,隻憑一個擒獲的殺手,想要追蹤軍械的去向,無異大海撈針,希望渺茫。但聖旨又不容違抗,他隻能將全部希望,都寄托在神眼老海的身上,不惜許願封官。

  至於其他的,還是休思往事成惆悵吧。自己先過了關,再去考慮旁人的長短。何況,他已經想好,這個案子隻查不判。至於如何判,完全交給皇帝。殺不殺士大夫,自有滿朝士大夫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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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明池,周九裏三十步,沿岸綠柳如煙。自南岸至池中心,有一巨型拱橋,長數百步,中央隆起,如飛虹狀。池形方整,四周有圍牆,設門多座,西北角為進水口,池北後門外,即是汴河西水門。

  西側乃是校場,專為水軍演武爭標而設。此時,整個校場被帷幔遮蔽。帷幔之外,禁軍嚴密護衛,非持有請柬者,不得進入。

  帷幔之內,撐起了大大小小十幾個帳篷。精描細畫的貴婦,雍容漫步在綠草之間,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男男女女足有千人。從這裏向西看過去,在校場的邊沿,正盛開著好大一片桃林。

  於飛覺得此時和後世幾乎一樣。後世人去踏青旅遊,隻有兩件事,拍照,美食。此刻也沒有區別,美食美酒必須有,一群大女人、小女人,都擠在桃花林畫像。

  這裏十分符合今日的氣氛,因為《詩經》裏就是這麽說的。貴婦貴女,誰也沒有忘記,今日最主要的任務。哪怕皇後並沒有明言,他們依然在盡情的展示,氣度,才情,技藝,美貌,無不是籌碼。皆如枝頭桃花一般,灼灼綻放。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nbp;宜其室家。

  香草摘了一朵桃花,戴在自己頭上,順手在於飛的頭上,也插上一朵。宋人愛花,那可是愛到了骨頭裏。戶戶皆種花,家家喜插花。文人士子、販夫走卒,無不愛花。尤其是春日,摘一朵花戴在頭上,視為雅事,此乃簪花也。

  有詩曰

  人老簪花不自羞,花應羞上老人頭。

  醉歸扶路人應笑,十裏珠簾半上鉤。

  可見此時大宋風尚。於飛無所謂,戴就戴吧,隻要不招來蜜蜂。

  於飛心不在焉,懶懶的坐在帳篷裏。他已經安排了陳景元,悄悄的去調查一下郭佑的事。於飛總覺的心頭上,纏繞著一絲隱憂。他說不上來是怎麽回事,更是煩躁。

  “好。”突的傳來轟然叫好聲,吸引的香草坐下站起,站起又坐下。二皇子不出帳篷的門,她也沒有看熱鬧的機會。此刻,正是百抓撓心。

  又是哪家的貴女,博得了滿堂彩?殊不知,能飛上梧桐樹的鳳凰,隻能是高家的那一隻。沒來由的,忽然想到一句話,鬧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正自無聊,門口忽然一暗,陳景元閃身進了帳篷,麵色凝重。於飛騰的站起身,看著陳景元的神色,眉頭就是一跳。

  “殿下,少年軍出了大事。”陳景元沉聲說道。

  陳景元認識秦征,而且因為救助秦紅英之事,兩人還有了不錯的交情。所以,陳景元到少年軍,查訪郭佑之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找秦征。

  但是,陳景元連營門也沒有進去。大營的守兵換了人,不再是少年軍,而是換成了禁軍。陳景元很詫異,沒有聽說調禁軍守營啊?聯想到於飛的擔憂,陳景元覺得,少年軍可能真的出事了。

  “我要找秦征秦將軍,還請通傳一下。”陳景元抱拳說道。

  “什麽秦將軍,早關起來了。”一人不屑的說道。另一人猛地踹了他一腳,喝罵道,“閉嘴,胡說什麽?”

  陳景元很是吃驚,但他再問,兩人卻是誰也不肯說,隻是一個勁兒的,催促陳景元離開。

  陳景元疑心大起,沒有再問,反身離開。待離開兩人視線,迅速折到了圍牆邊上,一縱身,翻了進去。圍牆內就是校場,此時卻沒有一個人,分外的安靜。

  身形一閃,如一道青煙,片刻間穿過校場,隱身在一片營房之後,慢慢的尋找監牢。他要先找到秦征,了解清楚發生了何事。

  營房內有讀書聲,陳景元心中稍安,起碼少年軍的孩子們,暫時沒事。腳下無聲,一處處的查找過去。最後,竟是在豬圈找到了秦征。

  豬圈裏立了一根木樁,而秦征就被捆綁在木樁上。兩名看守,五大三粗,顯然不是少年軍。但他們穿著軍服,手持長槍,乃是禁軍的製式。

  飛出兩粒石子,打暈了看守,他來到了秦征的麵前。應該已經綁了幾天了吧?秦征耷拉著頭,嘴唇幹裂,雙眼緊閉,看上去甚是委頓。

  “安民兄弟?”陳景元拍拍秦征的肩,輕聲叫道。轉頭瞧見倒地的看守身上,掛了一個酒葫蘆,伸手取下。扳起秦征的頭,給他灌了一口酒水。

  秦征被嗆的猛烈咳嗽了一陣,終於清醒。看見陳景元,猛地瞪圓了眼睛,聲音嘶啞,急急說道,“陳道長,快稟報殿下,金楶那廝要竊取火藥配方。”

  “火藥配方?”陳景元大驚。於飛在少年軍軍營,成立了一處神機作坊,專門研製新的火藥武器。這件事陳景元知道,但他想不到,有人竟如此膽大妄為,敢闖進軍營竊取配方?

  秦征終於把事情說明白了。原來,神機作坊成立之初,於飛就將安全保衛交給了秦征。讓他帶領少年軍,在神機作坊的外圍,建立防線,不許任何不相關的人靠近。同時,還要保護工匠的人身安全。

  但是不知怎地,火藥新配方的事漏了出去。

  一開始,是金楶的幕僚齊詠,打著金楶的旗號要進作坊,被秦征頂了回去。但是齊詠不死心,又挨個兒的找工匠套話,想要問出火藥配方。工匠早早受了於飛的囑咐,自是嚴守秘密,不敢泄露。

  齊詠無奈,拉攏了幾個教頭,強闖神機作坊。秦征大怒,一箭射飛了齊詠的帽子。嚇的齊詠當場尿了褲子,一眾教頭被秦征鎮住。

  此時,秦征才猛然發現,營中多了許多陌生軍兵,原先的教頭居然大半都不見了。找到相熟的教頭打聽,才知道軍營發生了大事。

  早在他帶兵清剿細作之時,金楶就開始在營中排除異己。凡是不肯投效他的,都被清出了少年軍,遣回原來的部隊。像郭佑那樣反應激烈的,更是直接開革了軍籍,趕出了少年軍。

  空出的缺額,金楶不知從何處,找來了一幫人填補。如今營中,多半素不相識的軍漢,甚是囂張跋扈。錢糧、軍械、出入、警衛等要害關節,都是金楶的人把持,剩下的三十來個教頭,隻能夾著尾巴做人,聽從金楶的指派。

  得知真相的秦征,一時怒火衝天,徑直闖入金楶的公廳,要找他理論。但是秦征沒有想到,金楶早在公廳內,埋伏了十數人。一見秦征進來,二話不說一擁而上,一頓暴打。

  被打的昏昏沉沉的秦征,心裏卻異常明白。這些人不是軍伍,全是江湖人的路數。隻是明白的有些晚了。

  之後的事,陳景元已經查的清楚。秦征被金楶按了一個頂撞上官、不遵號令的罪名,關押在豬圈。少年軍不服鬧事,被勒令停了訓練,關在營房中讀書,每日由請來的儒生教授四書五經。

  神機作坊被金楶帶人接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