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東京風華 第59章 舟橋夜遇
作者:花間酒友      更新:2021-03-11 10:17      字數:4099
  <b></b>東京城沒有宵禁,即便過了二更天,街市上依然燈火璀璨,人聲喧沸。尤其是舟橋夜市,各樣的香氣撲鼻,各樣的叫賣起伏。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吃不到的。

  於飛隨著人流,慢悠悠的閑逛,看什麽都覺得新奇。這夜市,一點也不遜色後世,甚至更多了幾分趣味。舟橋才走了一半,他已經吃的撐著了。

  秦紅英跟在陳景元身邊,臉上蒙著麵紗。她身上的毒已解,被耗子咬傷的肌膚,隻剩下淺淺的痕跡。再過些時日,想必就會恢複往日的模樣。

  此時,一雙美目看著於飛,盡是寵溺的神色。她終於體驗到傳說的伐毛洗髓,雖然是在曆盡苦難之後,但依然帶給秦紅英驚歎。那股神奇的氣息,流轉過經脈,排出了體內雜質。即便是陰狠毒辣的抱骨毒,也在那股氣息衝擊下化為烏有。

  秦紅英已經脫胎換骨,肌膚透著光澤,整個人煥然一新。縱然是突破生死玄關、修為大進,也不及此,帶給她新生的喜悅。她明白,這是於飛拿命為她拚來的。

  於飛不明白耗盡內力多麽可怕,但陳景元和秦紅英,卻是深知其中凶險。以內力為人療傷之時,稍有不慎,輕則走火入魔、修為盡廢;重則性命不保、魂飛魄散。所以,這份恩情,重逾性命。

  兩人很有默契,都沒有詢問於飛,一身內力從何而來。更不會讓人知道,於飛身懷神奇的功法,隻是把這份情義記在了心裏。

  “二哥兒,我們該回去了,就要三更了。”陳景元道。

  “好吧。”於飛一臉的饞涎欲滴,奈何已吃的肚脹。

  出了舟橋夜市,路上行人漸少。走進一條巷子,迎頭正瞧見一個醉漢,抵著牆在撒尿。秦紅英啐了一口,忙停步扭過了頭去。

  正在這時,咚的一聲,一黑衣人從牆頭上跳了下來。正在撒尿的漢子嚇了一跳,張嘴罵道,“他娘的,你誰啊?”

  從牆上跳下的人也嚇了一跳,根本沒想到,牆外站了這麽多人。微一愣神,扭頭就跑。撒尿的漢子不幹了,一聲大喝,順手把手裏的酒壇子砸了過去。“砰”的一聲,正中黑衣人頭顱,黑衣人搖晃了一下,軟軟的倒了地上。

  於飛三人愣愣的站著,心裏卻很是好笑。不曾想,半夜回家還能碰上一出熱鬧。幾人都看明白了,黑衣人八成是入室盜竊,隻是運氣太差,跳到了人堆兒裏,正好還碰上一個愛管閑事的醉漢。

  醉漢走到黑衣人跟前,踢了一腳。見沒反應,嘴裏嘟囔著,正準備離開,牆裏猛然傳出了一片雜亂的叫聲,“走水啦,走水啦。”抬頭看去,牆裏一團紅光衝天而起。

  “不能走了那賊人。”於飛忽然叫了一嗓子。卻是倒地的黑衣人,正爬起身,向遠處逃去。秦紅英隨手撿起一粒石子,抖手一拋,黑衣人“哎呀”一聲又撲倒在地,捂著腿打滾兒。

  醉漢被大火驚得醒了三分,跨步過去,一把揪住黑衣人,按在了地上。此時,鑼聲響起,更多人被驚動,都是詫異的看著牆內,熊熊大火已竄出了牆頭,熱氣襲人。

  終於有潛火鋪的官兵趕了來,他們有水車,還有專業的救火工具。顯然是很有經驗,有條不紊的展開救火。過不多時,開封府的差役也趕到了。

  醉漢將黑衣人扔到了差役的腳前,抱拳說道,“某是禦前少年軍槍棒教頭郭佑,適才見這人從牆裏翻出,順手擒下了,交給你們吧。”說罷,又指著於飛三人道,“這三人都是見證。”

  差役不敢怠慢,忙拱手回禮稱謝。此人從牆裏逃出,必定與起火有關,卻是緊要。差役交代了身邊人繼續救火,自己帶著幾人,往開封府而去。既是證人,自要錄下口供證詞。

  王拱辰三更半夜被吵醒,一肚子的起床氣。不過當他看見於飛正站在堂下,最後一絲睡意立馬消散,騰的站了起來。啥情況啊?深更半夜,這位殿下不好好睡覺,跑開封府幹嘛啊?

  總算他心裏還算清明,沒有叫破於飛身份。自有陳景元將看見的情況述說了一遍,簽字畫押。剩下的就是開封府的事了。

  於飛不關心審案,卻是看著郭佑皺起了眉頭。他聽的清楚,此人說自己是少年軍的槍棒教頭。這個時辰還在外飲酒,軍營裏沒有軍紀約束嗎?

  “郭佑。”於飛冷不丁的叫了一聲。

  “有。”郭佑下意識的一挺身子,嘴裏應道。忽又覺得不對,很是不善的盯著於飛,一個小不點,也敢連名帶姓的稱呼他?

  “夜不歸營,軍法如何處置?”於飛冷冷的說道。

  “嘿嘿,軍法?軍法卻是管不到爺們兒啦。”郭佑恍惚了一下,卻是說到了傷心事,黯然道,“某已經被開革了。”

  “嗯?”於飛倒是沒想到,會是這麽個情況。“因何被開革了?”

  “去去去,你個小子懂什麽?回家睡覺去。”郭佑不耐煩了,抬手一揮,搖搖晃晃的往遠處走去。

  於飛盯著郭佑的背影,看了半晌,直到人影消失不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但他靈覺敏銳,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

  “明日要去軍營看看。”於飛自言自語。

  “明日卻是不行。”陳景元忽的笑道。

  “為何不行?”於飛不解,轉頭看著陳景元。

  “殿下明日要去相親。”卻是秦紅英搶過了話頭。

  “啊?”於飛頓時淩亂了。

  哪裏是相親?於飛一百個不承認。但明日,的確是投壺比賽的日子。皇後組織了一場浩大的春遊,邀請京中貴婦,帶著家中子女,一起赴金明池遊樂,賞春踏青。

  京中盛傳,皇後有意與勳貴之家聯姻,為二皇子定下一門親事。借著春遊,想看看京中哪家貴女,能與二皇子對了緣法。此事傳出,京中有適齡女的人家,可很是雀躍了一番。能與皇家結親,自是天大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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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拱辰一夜未睡。天剛亮起,他就急匆匆出門,直奔皇宮而去。他要麵聖,刻不容緩。雖是大清早,他的額頭卻隱隱見汗。

  昨夜隻是一個小案子。雖然燒了一戶人家,但對開封府來說,不過是萬千案件中的一個。王拱辰哪天不是日理萬機?本不值得關注。但是,差役從擒到的黑衣人懷裏,居然搜出了一封奏折。

  王拱辰未及查看奏折,已有差役前來稟報。稱起火的人家,乃是兵部庫部司,員外郎解綱的宅邸。大火已被撲滅,在室內發現燒死一人,正是解綱。

  王拱辰驚愕的抬起頭,腦子裏一直轉著一個詞,庫部。那是什麽地方?大宋軍械存放之處啊。一個從六品的庫部員外郎,被一把火燒死了?不用細想,也覺得蹊蹺啊。

  低頭再看手裏的奏折,他已經大致猜到了內幕。王拱辰手有些顫抖,慢慢的展開奏折,一目十行,瀏覽了一遍。手抖得更厲害,身子頹然坐在了椅子上。

  “不用審了。把人押下去,嚴密看管,不許任何人靠近。”王拱辰一揮手,讓人把黑衣人押了出去。湊到燈前,一字一字,認真的看著奏折。

  解綱,發現了上官倒賣軍械。庫部司郎中虞敬中,利用職權之便,用一些廢舊軍械,將武庫軍械偷偷換出,大肆倒賣。然後篡改薄冊,以瞞天過海。如今的武庫,軍械十去七八,剩下的也盡是殘次舊貨。

  解綱用了一年多的時間,搜集了虞敬中倒賣軍械的證據。今夜寫好了奏折,隻等明日上奏朝廷,將虞敬中繩之以法。

  但是,解綱家中起了火,人被燒死了。他的奏折,卻出現在了黑衣人的手裏。縱火行凶,殺人滅口啊。轉瞬間,王拱辰已經理順了思路,將整件事來龍去脈,看的明明白白。

  隻是如今,解綱死了,證據想必也被湮滅。王拱辰同情解綱的遭遇,也敬佩他的正直。但如今隻有這麽一封奏折,還是一個死人的奏折,縱是人人心知肚明,也無法讓虞敬中伏法啊。

  真正讓王拱辰震驚的,還不是這些。解綱說的很明白,武庫軍械十去七八,如果此事為真,那就太可怕了。恐怕不止數萬具弓弩甲胄,就在京畿之地消失不見。

  軍械是死物,是虞敬中眼裏的錢財。但如今散失了出去,如果被數萬人裝備起來,那將是多麽可怕的一股力量?手裏掌握著這麽一股力量,那人是誰?他想做什麽?

  王拱辰越想越是驚懼,一時心裏忐忑難安,背後冷汗森森。他無法確定這股力量,到底潛伏在哪裏。萬一就在東京城附近呢,那豈不是頭上懸了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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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海,入內都知,內東門司勾當公事。他已經是內侍中,地位最高的那幾個人之一,日常的事情,自有手下爪牙料理。但今日不同,有一批特殊的貢品,查驗後需得他的畫押,才能放行。

  今日進的是油。不知從何時起,宮裏對油的查驗,變得異常的嚴苛。無論是什麽油,壇壇都要檢測。甚至派了太醫局的醫官,在一旁監督。

  常海匆匆趕到的時候,門口已經排了長長一串車馬。查驗貢品入宮這種事,往常都是做慣了的,自有章程可循。

  一輛輛馬車看過去,都是滿滿當當的,油壇子一層一層的摞著。七八個車把式,沒見著相熟的人。

  “可有查驗了契書印信?”常海坐下,問著身邊的人。食用油是日常用品,宮中用量很大,每月都要采買。

  但並不是隨便采買,而是定下固定的供貨商,簽署契書,定時定量送到宮中。時日久了,送貨的管事,也成了熟人,但今日都沒有見到。

  “大官請放心,小的已仔細的查驗過,斷不會出了差錯。”有伶俐的內侍,慌忙躬著身子,向常海稟告道。

  “怎地不見晁三兒?”常海又四下裏看了看,問道。

  “回大官的話,小的剛才問過了。說是晁管事今日嫁女,委派了一位韓管事來了。”內侍說道。

  “嗯。”常海點點頭不再詢問。隻要印信齊全,誰來都一樣。

  內侍配合著醫官,一車車進行查驗,有條不紊。七八輛馬車,現在才查了兩輛,且等著吧。常海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隻等最後查驗結束,他再簽字畫押。

  “常都知,好是悠閑啊”禦廚使楊世海,忽然從角門出來,向常海打著招呼。進宮的油料,自然是禦廚接收。隻是楊世海親自來接收,倒是不多見。

  “咱就是勞碌命,忙裏偷個閑啊。”常海和楊世海極是相熟,也不客套。兩人很隨意的聊著閑話,不時傳出幾聲大笑。

  正在查驗的馬車旁,太醫不經意的,向著常海的方向瞟了一眼。見常海的視線,正好被楊世海擋住。收回視線,卻正好看見,對麵的內侍正盯著他。太醫心裏有些發慌,雙手發抖。

  “可以了。”太醫說道。他隻是查驗了最上麵一層,下邊兒的,他沒有看。內侍一揮手,馬車迅速的向前走開。很快,又一輛馬車趕過來,接受查驗。

  連著三輛,都隻查驗了最上一層,快速的放過去了。常海和楊世海還在說笑,並沒有發現這裏的異常。

  直至中午,這些油料才查驗完畢。醫官確認無誤,常海簽字畫押,楊世海接收了油料,返回宮中。這一處角門關閉,迅速的安靜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