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東京風華 第44章 潼關路遠
作者:花間酒友      更新:2021-03-11 10:17      字數:3619
  <b></b>康定二年,十一月二十日。皇帝頒詔,改元慶曆。降德音,流兩千裏以上降等,以下赦免。

  皇帝一步跨入垂拱殿,急著問道,“可有計算出結果?”

  垂拱殿內擺著十來張桌案,每個桌案後都坐著人。桌上、地上都是堆著算籌,正在緊張的計算,竟無人注意到皇帝走了進來。

  跟在皇帝身後的,是新任三司使葉清臣。

  王堯臣終是不能勝任三司使之職。國家財計艱難,他卻是拿不出任何的章程,隻能讓賢。

  葉清臣卻是能吏,很受皇帝器重。越次拔擢,提升為起居舍人、龍圖閣學士,權三司使公事。

  初一上任,就奏請將曆年發給三司的詔書、敇命編輯成冊,以備查詢,使官吏不能欺騙;冗繁的賬冊被重新刪減整理,各項進出都必須有契約文書為憑。三司貪瀆錯漏大減,衙門風氣為之一清。

  但此時,葉清臣有些額頭冒汗。不僅是他,身後的度支副使楊杞,一樣是一個頭兩個大。問題就出在於飛的棋盤收錢之法上。

  小皇子礬樓鬥二虎,彈指間棋盤收萬錢。於飛的名聲霎時傳遍京城,成了民間百姓津津樂道的茶餘談資。

  甚至,曾經訛了九虎之事,也被人翻了出來,繪聲繪色,編成了話本。在瓦子裏說書人的嘴裏,於飛已是伸張正義的打虎殿下。

  棋盤收錢之法引來無數人的好奇,爭相覓人計算,都想知道,棋盤上到底可以收進多少銅錢。一時間,東京城的賬房成了香餑餑。

  皇帝也想知道。早朝上,皇帝笑眯眯的安慰著韓允升,但就是不說此事作罷。韓允升正是韓宗讓的父親,官授內殿承製。說著請罪,卻是想把這筆賬賴了去,皇帝自是不能讓他如願。

  “此事可由開封府查問明白。”皇帝一腳球踢給了王拱辰。

  大殿上的王拱辰直翻白眼兒,皇帝啊,咱不帶這麽玩兒的。你兒子訛了人家錢,卻推給我擦屁股?想是這麽想,可是哪敢說?

  臉孔擺出公正無私的神情,道,“回稟陛下,此事立有契書,開封府書吏為中人,雙方均有簽字畫押,自願關撲,礬樓四百餘人為證,事由清楚、不犯律法。”說罷,又轉身向著韓允升道,“韓承製還有何不清楚?”

  韓允升心中憤懣,卻又無言以對。那無底洞一般的棋盤,可要如何才能填滿啊。想到此,卻是又怨恨上了郇煜,都是這個浪蕩子帶壞了自家孩兒。沒事去礬樓鬥什麽富?什麽樣的女子得不到,非要去踩這個無底洞?這錢,還得著落在郇家,誰讓他家錢多呢?

  “算的如何,可有結果?”皇帝又追問道。

  “回官家,已經算到第四十二格,還沒有計算出最終的數字。”

  皇帝很是失望,都兩天了還沒有算出來。我兒子出的題就如此難嗎?他才四歲好不好?皇帝很是戲謔的瞟了葉清臣一眼。

  葉清臣自然看懂皇帝的眼神,被皇帝鄙視了。腹誹道,你兒子是神童,你驕傲,我知道了。但你不能指望三司使衙門,個個都是神童吧?

  轉臉瞪著身旁的度支副使楊杞,心說,這可是你的本行,算不出來,有你好看。楊杞立時頭大,一挽袖子,親自加入計算的行列,計算不出,度支的臉可就丟光了。

  坤寧宮。皇後此刻頭大無比,隻覺耳邊有無數蒼蠅嗡嗡亂飛。她被一群大大小小的婦人包圍了,七嘴八舌,五百隻鴨子泛塘一般。

  卻是無法,這些婦人都有著縣君、郡君的封號,和皇家沾親帶故,又不能攆了出去。都是來為韓家、郇家說項的。

  她們都找人算過,雖然沒有得出結果,但是知道,那是一筆巨大的數目,郇家怕是傾家蕩產也還不清。

  皇後也很好奇。隻是皇帝召了三司使衙門無數公人,到現在也沒有算出結果。嗯,還是去審問那小子來的快。

  皇後靈機一動,“哎呦”一聲,突然捂著肚子,麵色痛苦。一眾婦人嚇了一跳,皇後可是懷著孕呢,這有個好歹,豈不是事沒辦成,更惹一身騷?紛紛站起,一邊安慰皇後,一邊趕緊告退。

  見人都走了,皇後直起腰,對著緊張萬分的女使擺擺手,啥事沒有。女使們見皇後竟使出了“胎遁”,皆是嘻嘻怪笑。

  “咱們的打虎殿下呢?”皇後戲謔道。

  “正在後殿裏逗三皇子呢。”女使笑著應道。

  於飛很無奈的躲在坤寧宮。沒辦法,現在名聲太響亮了。後宮裏的妃嬪,一個個的往玉璋苑跑,纏著打聽棋盤收錢之法。讓於飛煩不勝煩,隻能跑到坤寧宮裏躲清靜。

  於飛正趴在床沿上,逗著幾個月大的三皇子趙昕。小小的嬰孩兒很是開心,咿咿呀呀,兩個人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談的很是投機。

  聽到響動,於飛回頭,正看見皇後挺著肚子走了進來。屋中一眾人,都呼呼啦啦的站起行禮,隻有三皇子趙昕躺著不動,睜著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著眾人。

  “打虎殿下。”皇後在軟塌上坐下,一邊逗弄著三皇子,一邊戲謔的念叨著,很是興致高昂。

  “大娘娘。”於飛很窘,這誰啊?給他起這麽個外號,搞得現在人人都這麽叫他,偏又透著一絲戲謔,讓於飛大是不爽。

  “我很好奇,那棋盤到底能收多少銅錢?”皇後道。

  “爹爹不是召了人計算?”於飛問道。

  “唉,兩天了,三司使十幾名精通算學的公人,還沒有算出個結果。”皇後一撇嘴,三司使已經被她無限的小看了。我兒隨便出了一道棋盤收錢之法,就難倒了一國財計的三司使衙門。

  “他們不是算不出,而是計算工具太差。”於飛說道。算籌計數,也要看計的什麽樣的數。

  算籌計數很是繁瑣,遇到大數更是讓人熬白了頭發。何況棋盤收錢之法,更是一個大到無邊的數字,能輕易算出來,才是怪事。

  “是說要用算盤?”皇後一愣。

  “算盤要快的多。”於飛道。

  其實玉璋苑已經開始計算了。二十名小會計,使用算盤分組計算,應該已經有了結果。正想著,門外已經來人稟報,說是玉璋苑的人求見。

  “已經算出來了,快叫他們進來。”於飛欣喜道。這群孩子年紀不大,使用算盤時間也不長,能算出如此的大的數,很是了不起。

  進來的兩個小女孩,怯怯的行禮,怯怯的遞給於飛一張紙,上麵記著計算出來的數字,用的是阿拉伯數字,皇後看不明白。

  “一千八百億兆枚銅錢。”於飛給出了答案。但是聽得人都懵懵的,反應不過來這個數有多大。

  “一兆等於一萬億。”於飛說明了一下。這下有了對比,恍然間似是明白了,頓時,坤寧宮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潼關,險峻挺拔,依山抱水,乃是進入關中的咽喉。夕陽下,斑駁的城牆透著滄桑厚重,風掠過,仍能聽見昔日戰場廝殺的呐喊。

  城門關閉之前,三匹快馬呼嘯著衝進了城中。馬上的騎士戴著兜帽,看不見麵容。

  三匹快馬沿著城中青石鋪就的道路,十分熟悉的左拐右繞,不一時,來到了一家客棧的門前。騎士中一人翻身下馬,也不管韁繩,徑直衝進了客棧之中。

  大聲叫道,“大哥,大哥,紀覽在此,出來相見。”

  柳十三正躺在床上,恍惚中聽到有人叫他。仔細一聽,騰的一下坐起,一跨步就奔著門外而去。同屋的差役嚇了一跳,以為柳十三要逃,翻身而起,提刀緊追著跑出屋去。

  “大哥。”紀覽終於看見了柳十三。他到了東京,一直沒有去見柳十三,甚至是柳十三流放出京,他也沒有去見。

  那時,還不是相見的時候,他要的是一個還了自由身的柳十三。而今,他做到了。

  “好兄弟。”柳十三一把抱住紀覽,雖然戴著鐐銬,也擋不住兄弟二人的欣喜之情。

  “大哥,你自由了,朝廷赦免了。”紀覽穩定情緒,從懷裏掏出了一紙公文,卻是朝廷張貼的大赦榜文,被他揭了來。

  柳十三激動的接過榜文,一字一字的看完,終於是放聲大笑。

  紀覽的營救計劃,並非是彈劾吳遵路這般簡單。

  他進京半個月,一直沒有發動營救。隻是買通獄卒,給柳十三傳了一個等字,讓他耐心等待。

  紀覽通過各種渠道,了解到很多訊息。皇帝其實是一個很仁厚的人,不會亂開殺戒。何況,七年未孕的皇後,恰在此時有了身孕。更讓紀覽有底氣相信,皇帝不會開殺戒。

  接替吳遵路的人選,紀覽圈定了兩人。王拱辰性格圓滑,而郭稹有謀無斷。無論是哪個接替開封府,都會按照他的設想,將案子稟報給皇帝,由皇帝決斷。而皇帝所判,最多是流放。

  就算王拱辰、郭稹不想審理柳十三案,紀覽也會讓書吏,將卷宗擺到他們的案頭,非審不可。

  而紀覽,派出得力的人手,教會民間小孩子一首歌謠,專挑禮院官員的家門口去傳唱。

  “康定複康定,何康惜何定。不康又不定,康定何康定。”柳十三念叨著這首歌謠,心裏讚歎。

  如此歌謠定會傳到皇帝耳中,民間對康定的年號,已經失望無比、怨恨多多,皇帝豈能不想著改元?

  果然,沒過多久,皇帝改元慶曆。按照以往的慣例,朝廷改元,必會大赦天下。

  這才是紀覽的營救計劃啊。翻雲覆雨,不外如此。

  差役去潼關縣衙問清楚了大赦屬實,給柳十三開了枷鎖,自回東京交差。柳十三自由了,恍如一夢的柳十三,這一晚喝了個酣暢淋漓。

  第二天一早,也不和人打招呼,一個人,騎馬直奔東京而去。

  紀覽站在窗前,眼看著柳十三縱馬而去,也不追趕,隻是輕歎一聲,“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此時的柳十三,身子駕著風,心裏揣著火,一刻也不願停留。晝夜飛奔,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東京,去到那個女子的麵前。就算是刀山箭海,也不能阻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