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東京風華 第30章 秦家紅英
作者:花間酒友      更新:2021-03-11 10:17      字數:4209
  <b></b>於飛藏身在道觀中的一棵大樹上,身子縮在枝葉間,默默的看著一群道人飛上飛下,無頭蒼蠅似的,不由撇嘴,就這修為也敢出來?怕是還沒看見人家,就被一掌拍飛了。

  這是一個頗大的廣場,四邊都植著合抱的大樹,周圍的殿閣建築,都被枝葉遮擋,在夜裏想找到一個潛藏起來的人,可是不太容易,何況還是絕頂的高手。

  不過人家也沒藏,就在西邊兒的塔頂上站著呢。一群道人找不到,那就是學藝太不精了。

  這裏藏著的人還不少呢。於飛暗暗得意,他的無相神功靈覺敏銳,輕易就發現了塔頂上、樹蔭裏、屋簷下,至少藏著三人,加上自己那就是四個了。

  “碧虛子,故人來訪,你還藏多久?”塔頂上的女人出聲說道,夜色裏聲音傳得很遠。一群道人終於循聲找到了塔頂的黑衣人,紛紛圍了過去。

  一道院門突地被推開,一名須發皆白的老道人,被一群舉著火把的年輕道人簇擁著,施施然走進了廣場,站在中央的位置,仰頭看著塔頂,喝道,“不知是何方高人,請下來說話。”

  塔頂女子也不搭話,竟是縱身一躍,飄飄而下。落地時一個旋身,很是優雅的穩穩站定,一步步向著老道走過來。一身黑衣,臉上蒙著黑色的麵巾,身材窈窕。

  “牛鼻子,你不信姑奶奶一把火燒了重陽觀?”女子顯得頗不耐煩,帶著淩厲的殺氣,逼得圍過來的道人一步步後退。

  “無量天尊。”老道火氣也不小,喝了一聲道號,縱身而起,如蒼鷹展翅,一掌向著女子拍去。還是打過再說。

  女子腳步不停,絲毫不懼,見老道近身,也是一掌拍出,和老道對了一掌。“嘭”的一聲,隻見老道比去勢更急的飛了回來,落地連退七八步,才穩住身形,一口血“噗”的吐了出來,染得胡須衣袍一片鮮血。老道竟不是一合之敵。

  黑衣女子卻是緊追不放,倏地往前一縱,已至老道的身前。老道哪裏來得及躲閃,隻見掌影如山,衝著老道的麵門淩厲拍下。以黑衣女子的掌力,怕是要一掌斃命。

  “住手。”陳景元很無奈的現身,整個人如同幻影,出聲時還在數十丈外,聲落已到了女子麵前。黑衣女子本也不是要老道的性命,就是要逼出碧虛子來。眼見得逞,優雅萬分的收回手掌,雙手往身後一背,俏生生的立在陳景元的麵前。

  陳景元也不和黑衣女子說話,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顆藥丸遞到老道的手裏,說道,“無塵師兄,小徒出手無狀,打傷了師兄,師弟代她賠罪,還請師兄寬宥。”

  “既是師弟高徒,”無塵咳嗽了一聲,氣息更見萎靡,喘了幾口接著說道,“罷了。”揮手讓人攙扶著走了。

  “多謝師兄。”陳景元對著無塵背影深深一禮。轉回身看著黑衣女子,歎了口氣卻不知說什麽。

  “景元。”女子有些動情,溫聲叫道。

  “我是你師父。”陳景元無力的說道,根本拿眼前的女子毫無辦法。為此,他躲在皇宮十年不出,像個活死人一般,但終究還是又碰麵了。

  於飛躲在樹上,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夜色中的重陽觀沉靜巍峨。大殿前的廣場上,隻剩下陳景元和黑衣女子的身影,顯得分外靜謐。半輪明月依然掛在天上,灑下淡淡清輝。就快八月十五了。

  忽然,女子看向了一邊的大樹,喝道,“看得夠久了,還不快滾?”聲落下,隻見大樹的枝葉一晃,從中突兀的竄出一人,身形躍動,向著遠處飛逃而去。同一刻,不遠的簷角下也閃出一人,縱身翻上了屋脊,片刻消失不見。

  於飛心裏吃驚不小,被發現了?第一反應就是逃走,但是轉瞬心思一轉,又穩住了呼吸,靜伏不動。黑衣女子喝破了潛藏之人的行跡,看得正是那個方向,而他卻在相反的方向,應該沒有發現自己。

  他抱著僥幸,心裏有些忐忑。一時想走,一時想留。正在糾結,卻見陳景元和那女子一前一後,向著後院去了。

  於飛長出了一口氣,定定心神,又等了片刻。見無人再出現,悄悄的溜下樹來,展開天魔步,霎時如幻影一閃,身形消失不見。

  陳景元領著黑衣女子來到後院,進了一間靜室。房間裏依然亮著燭火,隻有一桌一椅一榻,再無他物。女子扯下麵巾,正是翠雲樓阿芷的姑姑。她四處打量了一眼,也不說話,徑自走到椅子跟前坐下。

  “你何時來了京城?”陳景元覺得氣氛尷尬,沒話找話說。

  “景元,你這十年一直都躲在皇宮裏?難怪我找不到。”女子不理陳景元的問話,卻是自顧問起關心的問題。

  “我是你師傅。”陳景元無奈至極。

  “早不是了。”女子撇撇嘴,說道。

  “怎麽就不是師傅了?”陳景元一愣,奇怪道。

  “我已經把自己逐出門牆了。”女子一副理所當然。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豈能由你胡鬧。”陳景元斥道。

  “你才大我三歲。”女子開始耍賴。

  陳景元知道自己說不過她,從剛認識時就知道。這就是一個小魔女。不,現在是老魔女了。

  十年過去,當年的小丫頭也已經快三十歲了。想當年,正是被這個魔女追的無處可藏,才接受了師傅的建議,躲到了皇宮大內,一躲十年。

  “紅英。”陳景元搖搖頭,甩去紛亂的思緒,說道,“這些年,你過得可好?”

  “不好。”秦紅英很直接的說道,一雙眼睛恨恨的看著陳景元。

  “我們都老了。”陳景元話剛出口,立時後悔,但是晚了。

  “哼,你嫌我老了?還不都是你害的。”秦紅英眼圈兒紅了。

  “啊?不老,不老。紅英還是當年那般英姿颯爽。”陳景元一邊討好,一邊心裏哀歎,我是師傅好不好?有我這麽憋屈的師傅嗎?

  “哼。”秦紅英斜了陳景元一眼,扭頭不再理他。片刻,又忽的一下跳了起來,讓陳景元莫名一驚。

  “我想明白了,原來如此。怪不得躲到皇宮裏,原來是那個小妖精勾著你的魂兒呢。”秦紅英一步跨到了陳景元麵前,氣鼓鼓的瞪著他。

  “胡說什麽?”陳景元心虛的左右四顧,隻想再逃走。

  “我想想,叫什麽來著?苗”秦紅英剛說出一個苗字,陳景元立時臉色大變,一把捂住了秦紅英的嘴。秦紅英瞪大了眼睛,想要躲開,卻見陳景元雙手一交叉,將秦紅英牢牢的控製在了懷裏,一動也動不了。

  秦紅英雙眼裏的驚詫,慢慢透出了笑意,笑意裏漾出了羞澀,不再掙紮,由他抱著。隻是一點點的,羞澀化成了淚水,滴在了陳景元的手背上。陳景元一驚,忙鬆了手。

  他剛才下意識的舉動,也驚到了自己。心裏的秘密被說破,以致於方寸大亂,卻沒有發現,他對秦紅英,根本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抵觸。但是,橫在他們之間的倫理綱常,卻是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你還是回去吧。”陳景元歎息道。

  “我還能回哪去?”秦紅英苦笑,“我已經沒有家了。”

  秦紅英和陳景元相識於十五年前。那年,陳景元十八歲,秦紅英十五歲。

  年少英俊的陳景元藝成下山,江湖曆練。一日行到襄陽,卻偶然得知,城中大戶秦家的掌上明珠,被城外一夥歹徒劫走了。勒索百萬貫贖人,不然就賣進窯子裏去。

  陳景元聞聽此事勃然大怒。藝高人膽大,竟是獨自找上了匪窩。一番大戰,四五十名積年的悍匪,被他殺得膽戰心驚,僅剩下三人活著,跪地求饒。

  在匪徒的指點下,救出被鎖在地窖的秦紅英。誰知秦紅英竟是剛烈異常,搶過陳景元手中劍,一劍一個,三名匪徒都被她刺死。這讓陳景元大為驚奇。一個小丫頭,膽子不小,力量也不小。

  後來才知道,秦紅英是練過武藝的。從小不喜女紅針線,就愛舞刀弄槍。偏就沒有絲毫江湖經驗,被一幫匪徒迷暈帶到了山上。

  絕望之中從天而降的陳景元,被秦紅英崇拜到了天上。日磨夜磨,纏著要拜師。也是陳景元命中該有此劫,被如花笑靨迷惑竟答應了。

  此後兩年,陳景元就留在襄陽,住進了秦家的莊子裏,專心教導秦紅英武功。不得不說,秦紅英天賦極高,武功修為進境極快。曾經練的花拳繡腿,卻是師父的把式太差勁了。

  年歲漸長的秦紅英,天天麵對著英俊瀟灑的陳景元,無可救藥的墜入情網。

  然而陳景元一心修道,不為所動。所以,溫婉可人的秦家大小姐變身小魔女,花樣百出,徹底纏上了陳景元。

  陳景元終於受不了小魔女的熱情,逃了。此後,秦紅英傷心之下,大病了一場。病好之後,秦紅英踏上了萬裏尋夫的艱難路程。天下十六路,幾乎找遍了。

  直到前年夏天,又一次無功而返的秦紅英回到家鄉,卻驚見家宅成了廢墟,家人一個不見。失魂落魄的秦紅英,跪在廢墟裏渡過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官府來人向她說明了原委。原來兩個月前,一夥流竄的歹徒,趁夜闖入了她的家裏,大開殺戒,滿門盡屠,又一把火燒了個幹淨。官府匆匆查驗了一番,毫無凶手痕跡,草草結案,不了了之。

  秦紅英決定自己查,定要叫凶手以命抵命。經過半年多追查,終於讓她查到了一名商人,曾經要買了她家的鐵礦場。但遭到了秦家人拒絕,再然後就不見了商人,卻來了匪徒。

  追著商人的線索,一直來到京城。更發現,商人隻是汝南王府的一名管事。秦紅英明白了,是汝南王府看上了她家的鐵礦,買賣不成,就屠殺了滿門,強占去了礦場。

  汝南王府畢竟是皇族,秦紅英沒有輕舉異動,隻是暗中監視,等待時機。這期間,卻讓她無意中發現了汝南王府的大秘密。她暫時按下了報仇的心,靜靜的蟄伏下來。

  直到,她聽到了江湖上傳聞碧虛子阻擊白蓮宗的事兒,才知道陳景元一直藏身在皇宮大內,讓秦紅英恨得牙根癢癢。誰知見著這冤家,竟是一絲的脾氣也發不出來。

  “汝南王府。”陳景元大喝一聲,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厚重的鬆木桌案“啪”的四分五裂,滿腔的怒火難以壓製。他在秦家住了兩年,哪一個他不認識?溫厚和藹的秦老爺子,調皮搗蛋的秦家小弟,樸實憨厚的家人,一夜之間被人滅門了。

  “師父。”秦紅英壓抑在心底的委屈和痛苦,終於洶湧而出,狠狠的抱住陳景元,放聲大哭。自從家人遇害,秦紅英至今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她強自忍受著噬心的煎熬,堅持著一個信念,報仇。

  而今,陳景元已是她唯一的親人。

  清晨的重陽觀,沐浴在絲絲縷縷的霧氣中,宛如仙境。天邊的一道金光,給層疊的殿宇樓閣鑲上了金邊兒。大隊的車馬已經準備啟程,衣甲鮮亮的禁衛排開依仗,清新的空氣中多了一份肅穆。

  於飛沒有看見陳景元,當然也見不到黑衣女子。他現在正在擔心自己,此次出宮,私自跑去打抱不平,還訛了張家一大筆錢。痛快是痛快了,隻是回去後怎麽辦呢?

  西大街上的一出好戲,於飛不信皇帝會不知道。皇城司的密探遍布整個東京城,想不知道都難。教訓一頓估計是免不了的,以後想出宮,怕是會困難不少。於飛想著。

  重陽觀距離皇宮並不遠,不到一個時辰,於飛已經從車窗看見了皇城的城牆。城牆被初生的朝陽映照,金燦燦的巍峨肅穆。宿守侍衛鐵甲凝重,身形挺拔,槍尖上閃著寒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