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痢疾
作者:錢本草也      更新:2021-03-31 08:27      字數:3245
  一晃眼半個多月過去了,張翽對孫思邈也越發的佩服,這老道一把年紀卻不端不倚,絲毫不在意自己神醫的名頭而誠心的向自己的徒弟求教。

  當然這種情況也隻在沒有外人時出現,畢竟名義上孫道長是自己的老師。

  這二十天來張翽把自己記得住的方子藥理幾乎都寫了下來,孫老道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每當張翽寫出來一張,他都會拿起來先讀一遍,對於藥理他自信比世上任何醫道大家都不差,可卻每每從張翽小子這下的方子上看到絕妙的藥對和配伍。

  每當這時,五十多歲的老人眼裏,也會綻放出孩童般的神采。

  今天又是張翽坐診,經過這些天的治病過程,他和孫思邈的名師高徒關係被長安城附近的患者傷者和其家屬傳揚開來。

  張翽可是身懷先進醫學理論的人,對付一些古代的傷寒感冒腰腿疼還不是信手拈來?哦,對了,傷寒在大唐的應該定義還不是後世的傷寒杆菌感染,前些日子他用《傷寒論》裏的一方子竟然治好了以為傷寒患者,這說明傷寒此時還是比較籠統單純的。

  城外的天氣越來越暖了,桃花在二十天內完成了迅速的盛開和衰敗,現在一些青色小桃子已經立在枝頭了,那片野桃林的葉子也從嫩綠漸漸變的深綠。

  歲月如梭,白首相看擬奈何?張翽適應了每天的體力勞動,卻長了多愁善感的本事,每天看著日升日落是最能感受光陰變化了。

  說起來歲月如梭,那在農婦手裏織布飛梭應該於一千多年後出現,現在織布的紡線車也應該是最簡單的哪一種吧?

  張翽想到了一個朋友,閻立德。

  他應該很有興趣做這種研究發明,而且這小子畫畫的技術在曆史上絕對是被他弟弟閻立本的光芒蓋住了,張翽曾見過他一副人物圖,絲毫不比在後世見過的那副《太宗步輦圖》差。

  隻因為他身為將作少監,還是把精力放在宮城營造之上而已。

  據說閻立德的父親閻毗造的一手好兵器,看來趕明有機會要去拜訪一下,雖然說私藏兵器是大忌,可也抵不住高門大戶的家裏都藏著一些啊。

  你有,我沒有,對我來說是多大的威脅?

  上次那惡犬之圍至今讓張翽不能釋懷,自己來到長安後放的最多的就是棋子了,今天有人挑撥一下,我張翽就與滿唐衣冠為敵,明日有人支挪一下,我張翽就是別人手裏殺人的刀子。

  那次的狗,不知道又要把自己逼到誰的對立麵,是李道宗?還是清河大族?亦或者是關隴集團?山東氏族集團?還是皇子黨爭?

  官場太黑暗,古今都一樣,臉皮在政治利益麵前就是刻著花紋的千層底兒,又厚又多,磨破了一層還有一層,想想當日在朝中那些張笑臉,張翽實在難以辨別真假。

  有豔陽的日子是張翽喜歡的,春天的風在長安是幹燥的,由於植被覆蓋還可以,張翽敏感的鼻子並沒有感到被揚起的塵土。

  這樣的天氣至少能抹去他心中大半的陰霾,遠處的槐花開了,上次柴令武來帶來的麵還有些,答應孫思邈今天忙完給他做槐花餅,自己也有些想念那味道了。

  棗樹也開花了,香味有些刺鼻,養蜂這個行業在這裏貌似還沒有開始,日後有機會的話張翽倒是願意考慮。

  瞧病的人慢慢來了,在這裏,不存在排隊一說,禮製把這些人管教的很好,沒人亂說話,一個患者就診時其他人都在十米之外聊天,他們不會去聽別人的隱私,聊天的內容也會避開疾病話題,這一點讓張翽大為感歎。

  麵前這位老者著實有點意思,一病情還沒敘述完就已經跑了三趟廁所了,好在他是今天最後一個患者。

  看樣子也不必敘述了,這不是簡單的腹瀉,張翽診斷為痢疾。

  “痢疾?老道我看也像,不過你小子用的方,也不是仲景所用那三黃白頭翁湯啊,難道還有其他的方?”

  孫思邈一臉疑惑,眼裏卻又有些光彩。

  “這老者,除了惡心、畏寒、嘔吐、腹瀉之外,徒弟還發現他排出物為稀水膿血樣,大便失禁,腹痛、裏急後重明顯,這顯然是重型痢疾了,老者也已經伴有失水之症,再用那苦寒之藥,恐傷元氣啊。”

  “那你用的什麽方?”孫思邈迫不及待。

  “正所謂,寒濕痢疾不換金,濕熱河間芍藥停,疫毒芍藥白頭翁,陰虛駐車黃膠臨,虛寒桃紅真人養,休息發作連理辛,瘀阻少腹逐瘀入,寒熱錯雜烏梅勤啊。”張翽隨口背誦著《痢疾方》的內容,一旁老患者與老道士,同樣一頭霧水的表情。

  看這兩個人一下被自己的背誦弄到了同一醫學水平,張翽突然覺得這畫麵有些搞笑,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對著兩個同樣關心這個病種的老者解釋道:“我原先的那師父,把這痢疾一病分成了濕熱痢、疫毒痢、寒濕痢、陰虛痢、虛寒痢、休息痢,每一種痢疾都對應用不同的方子治療,這樣才能對症起良效。”

  孫思邈立馬起身回屋,張翽知道他是去拿筆墨去了,看來自己還要把其他方子給他默寫下來,另外一個老者還是滿眼迷茫,張翽擺擺手告訴他隻管照方吃藥就行,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不利於他的病情。

  後者嘿嘿一笑,給麵前的神醫少年跪下磕了一個,張翽受之有愧,趕緊把他拉起來。

  孫思邈拿了紙筆,張翽在所不辭,一行行篆體字飄然紙上。

  “師父,我想把這藥方送給長安的全部醫家,也算是補償上次坑害他們的錢財了,你說行不?”

  孫思邈眼皮一抬,順手把配好的藥遞給了坐在對麵的那老患者道:“你這是不要命了?你以為全長安都是傻子?你今日送一仙方,明日送一秘法,不出幾年全長安的世醫大家們還值幾個錢?你別以為這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就不會殺人,他們心腸比你想象中的狠毒多了!”

  接到藥的溫姓老患者跪在地上拜了一拜就走了,算是忙完了的張翽伸了個懶腰道:“嘿嘿嘿,徒弟可沒有那等心思,徒弟隻是覺得這痢疾實乃威脅我大唐人民健康的一大病種,如果大家都能規範治療,利人利己,有何不可?至於師父擔心之事,目前應該還不會發生,根據徒弟對他們的了解,僅憑這幾張方子還不至於引起他們的關注,再說了,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不知道猴年馬月了,到那時候,誰殺誰,可就不一定嘍!”

  孫思邈點點頭,算是默認了張翽這一危險的決定,他想一手掀翻大唐醫家的壟斷和陛下想打破門閥氏族對官場的霸占有異曲同工之處,可不同處在於方式不同,危險程度也不同。

  張翽起身,拿起來一根已經綁好鐮刀的長棍,威風凜凜的衝著遠處白如春雪的槐花走去。

  槐樹枝有刺,張翽手上被紮了幾個針眼,不過完全不影響他對於扒槐花的樂趣,遠處的麥田綠油油的,已經拔出來了穗子,張翽很想去偷上幾穗烤烤吃,不過礙於孫師父嚴厲的管教,他還是悻悻作罷。

  吃軟一些的餅需要燙麵,燒開了的熱水澆在粗麵裏用竹筷攪拌均勻,用手揉成團之後還要放置一會發酵一下。

  對張翽行雲流水的做飯操作已經司空見慣了的孫思邈坐在一旁觀瞧,還時不時提出些關於食品、醫藥和對張翽原先那師父的問題,而張翽漫不經心的回答往往令他耳目一新,若有所得。

  槐花洗幹淨之後需要用鹽巴醃製一下,把多餘的水分從裏麵擠出來,因為它本身是甜的,所以不必放糖,稍微配上些蔥花就可以包在麵團裏下鍋煎製了。

  平底鍋是張翽來到大唐後自己作圖找匠人打造的,鍋鏟也是,恐怕長安城找不出第二家有這東西的了,皇宮裏可能有,因為上次皇帝無禮的從自己家抓走了兩個廚子,就他們那慫樣,恐怕不用李老二親自出馬就全部招供了。

  自家少爺就這脾性,廚子慫包一些也不算丟人。

  熱油鐵鍋與白麵蔥花的碰撞每次都能散發出誘人的香味,一大張餅不時的在空中旋轉半周從新落到平底鍋上,看的孫老道驚為絕技。

  幾張餅烙成功後,張翽又把鹵好的豬頭肉放切成片放到鍋裏炒,把油分炒出來一些後,又放上蒜苗蔥段調料翻炒,這就有後世回鍋肉的味道了。

  槐花餅就著回鍋豬頭肉,倒上些葡萄釀,人生的意義莫過於此啊,孫思邈不喝酒,豬頭肉也不吃用蒜炒過的,這倒是在張翽的意料之外,一個肉都能接受的道士竟然不喝酒?

  後者給出的解釋是凡是能刺激人感官的東西自己是不吃的,張翽也是剛剛得知,原來道教所說的葷是指薑蒜一些辛辣之物,而腥是之包括海產品在內的所有動物屍體。

  孫思邈不忌腥,卻也不食葷。

  在兩個人吃完飯正要躺在外麵享受春日陽光,接受春困秋乏的規則睡上一覺的時候,城南張家藥鋪旁邊一院子裏,一老者正拿著一包藥,對著一中年敘述著今天上午發生的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