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太公兵法
作者:錢本草也      更新:2021-03-26 08:19      字數:3192
  晚飯過後,張翽與程懷亮四人趁著坊門沒關又衝著月半樓而去。

  老鴇子還是花枝招展穿紅戴綠,一般做鴇子的都是妓女退休,所以言語動作都很有一套,張翽反正對這上了年紀的風韻之人沒啥興趣。

  不過尉遲寶琳這小子不知為何,總用一種饒有興致的眼神打量這老鴇,張翽相信如果自己肯出大價錢買老鴇出台,這小子一定樂的把自己一身的力氣都在一夜之間交付於這無良婦人。

  幾人落座了樓下,可能因為是元日吧,座位上隻有三三兩兩文人在行著酒令,不過中間的台子上有幾個姑娘在跳著舞,們身穿淡青色窄袖上襦,肩搭白色披帛,下著描有金花紅裙,裙下紅履與頭上的倭墜髻一起隨著笑聲搖蕩。

  領舞的正是那日曾見過的魁首“都知”紅月兒,隻見她梳九騎仙髻,穿孔雀翠衣,佩七寶瓔珞,垂手旋轉,嫣然縱送,搖曳裙裾,如花似雲。

  如果張翽沒有猜錯,這是西域或者胡人傳來的一種軟舞,畢竟,霓裳羽衣舞得玄宗時候才有。

  看到張翽幾人坐下,有眼色的龜公立刻招呼下人們給備上酒食,張翽看著台上的紅月,發現那姑娘竟然也在盯著自己,他趕緊轉過頭去,奶奶的,自己來這可不是沾花惹草的,老子是來逛了妓院還要當處男的。

  褚遂良是真風流士,抱著一個在平康坊不多見的胡姬行酒做樂,這家夥的酒量卻不大,也可能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他紅著兩個眼圈迅速的融入了文人圈子。

  長孫衝、程懷亮和尉遲寶琳也趕緊叫了兩個姑娘自行玩去了,張翽叫來了手邊的龜公,問了一句,杏兒姑娘可在?

  龜公笑臉裏多了一絲暗色,硬著頭皮回答說這杏兒如今可不比從前了,前幾日傳遍長安城的清平調可是一位貴人專門贈與她的,現在她的地位可堪比在台上跳舞的這位紅月了。

  龜公還絮絮叨叨的說著,門外走進來的老鴇可是認識張翽的,隻見她一把推開了還要繼續吹噓下去的龜公笑罵了一句:“瞎了你的狗眼”後就領著張翽上樓了。

  老鴇邊走邊說著近日杏兒發生的種種,說有人千金求其元,有人爭相見其一麵,杏兒姑娘全都沒有見,女人最懂女人,說小女孩是害了相思,就等著小爵爺您的光臨呢。

  張翽隨手把今日敲詐褚遂良的一塊玉佩塞進了老鴇子的手裏,算是承了她對自己特殊關照的人情。

  他真是不知道來妓院竟然還能讓妓女給惦記了,嚓,自己幹的這叫個什麽窩囊事兒,說好的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啊。

  房門被老鴇子無禮的推開了,看杏兒那慌張的樣子估計最近過得並不是如她們所言,張翽擺擺手,示意老鴇子帶著她的人出去。

  “再在我麵前使眼色,我可就不客氣了!”看到老鴇子還在用眼色威脅杏兒姑娘,張翽實在是忍不住了。

  一幹人在張翽的威脅下悻悻而去。

  轉過頭來那叫杏兒的姑娘已經梨花帶雨了,她似乎受了不少委屈,從床邊跑直接撲到了張翽的懷裏,張翽摸摸她的頭,溫柔道:“這些天受委屈啦,小杏兒?”

  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終於抑製不住自己,對著這個突然闖進自己生命又瞬間消失的男子嚎啕大哭起來。

  張翽無奈的搖搖頭,長得這麽文靜的女孩子,怎麽哭起來像個老母豬一樣?

  過了好一會,這憨實的女子才停下來,張翽的肩膀都被她的淚水浸透了,幸虧自己沒有招惹那位都知花魁,不然真不知道怎麽收場了,贖身買回家?那可不行,雖然家裏不缺這口飯,可張翽真沒要娶人家的想法。

  張翽不由的想抽自己一巴掌,幹嘛非得逞能作詩?作就作唄你還非得送給別人才行?哪怕你送給程懷亮被人看做那有龍陽之好的死變態也比現在好處理啊。

  “行了,我走之前會安排好你的事兒,杏兒啊,既然從小就在這生活了,那就好好過活,少爺我家裏還有一大攤子,恐怕顧不上你,既然事因我起,我會解決的,日後在這月半樓如果碰到了合適的男子,告訴少爺,我幫你贖身,跟他走,我會派人每個月往這給你送些錢,足夠你生活了。”

  杏兒雖然年歲不大,卻也是個聰慧的女子,她從未想過那張家少爺會幫自己贖身,她隻是覺得,他來去匆匆,連正眼都沒怎麽看自己幾眼,卻還送給自己一手連紅月兒姐姐都羨慕的詩句,她是莫名委屈。

  沒被張翽正眼看的姑娘當然還有那紅月兒,剛剛她盯著張翽看也就是上次自尊心受打擊的原因吧。

  “少爺不用管我,杏兒在這挺好的,還有就是謝謝少爺那一日贈的詩。”

  哭過之後的女孩帶著些鼻音,莞爾一笑顯得更加可愛了起來。

  張翽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走了出去,把正挺著肚子滿臉淫笑的程懷亮幾位拉出來,張翽從地上搬起來一個繡墩直接向樓下扔去。

  破碎的聲音驚嚇住了大部分的嫖客,張翽直接過去站在剛剛妓女們跳舞的台子上對著眾人喊道:“人家不願意接你們的客就別強求!杏兒姑娘以後不接客了,我宣布的!錢我給!你聽到了沒!”

  聽到聲音趕緊趕出來的老鴇子不樂意的點點頭,似乎也不願意惹正在氣頭上的張翽,直到程懷亮與尉遲寶琳準備要拆了這裏,她才嚇得跪倒在地表示完全同意。

  張翽帶著便宜師兄褚遂良走了,青樓裏才又重新恢複鶯歌燕舞,好像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天氣還是冷的,坊市門已經關了,黃土矮牆擋住了兩人的去路,張翽拍了拍剛剛撒完尿的老褚道:“還是師兄略勝一籌,牆都快被師兄的腰力穿透了”。

  褚遂良笑罵道,你小子也不賴,就是他娘的在別人身上擦手這習慣不地道。

  褚遂良翻牆的功夫絕對也是練過的,胯下不沾泥,這就是好身手。

  黑夜下的長安是寂靜的,好在自己家離平康坊不遠,兩個人像做賊一樣一路偷偷摸到張府的門外,大門肯定是走不了了,摸到後門的時候張翽被一雙大手捏住了脖子。

  “老洪,是我,別動手!”還好張翽機靈反應快,不然老洪的一掌半拳自己可吃不消。

  “哦,原來是少爺啊,少爺不是去半月樓了麽,怎麽這麽晚回來了?”

  “別提了,趕緊把後門給我打開,還是家裏睡舒服,花酒不好喝,以後再也不去了,誒,褚師兄呢?”

  “啥,旁邊被我打暈過去的是褚侍郎?”

  ……

  張翽隻好讓洪驤把他抗進客房,自己反正是幫不了他忙,這人昏倒後比死豬還沉。

  奶奶屋裏的燈還亮著,大概是聽到了張翽與洪驤的對談聲,屋門竟然開了,裏麵走出來一個小丫頭,低著頭慢步來到了自己身邊,低聲輕語說老夫人喊少爺來一趟。

  奶奶正襟危坐,身上披了件襖子,她看張翽進來眉目不由的多了些慈愛之色,招招手示意張翽坐下。

  “奶奶這麽晚了還沒有入睡,可是有什麽事要同翽兒講?”

  張翽坐在奶奶膝旁,任由她用那瘦弱的手掌緊緊攥住自己的雙手,奶奶的手是溫暖的,而自己的手確實冰涼,畢竟從外麵趕回來,肯定會帶些涼氣進屋。

  “翽兒可是在查關於咱家的事?”

  張翽點點頭。

  “咱家乃正宗留侯後裔,當初漢亡分魏晉,咱們家族自中原分散,一支過了長江就是那做了道士的張道陵,還有一支正宗就是咱們家了,其他皆是旁枝末節而已,奶奶說實話,一直與咱家為敵的就是那清河張家,他們也厚顏無恥自稱留侯傳人,實則荒蠻野類!我還要告訴你,你祖父就是被他們逼死的啊,我的孫。”

  張翽輕輕摩擦著奶奶的背,為她順順氣,她顫顫巍巍伸手從桌上拿出來一本發黃了的書,遞給張翽,說這是咱們老祖宗的傳下來的證據,是正明咱們這一脈為正宗的。

  張翽輕輕接過來那本書,翻來第一頁便是四個大字映入眼簾:太公兵法。

  難道傳說是真的?

  張良進履黃石公的故事是真的?

  張翽不敢相信,後世史學家都無法考察的事情難道要在自己這裏得到驗證了?

  此刻漫天的星辰似乎都打著疑問,張翽跪在地上又給奶奶磕了一個頭,他知道奶奶的意思,奶奶想把兵書交給自己,連帶著的家族使命也交給自己,可張翽沒要,他不敢。

  他怕奶奶心裏的那口氣散了,有時候,人沒有了壓在身上的那點東西,反而過得越來越沒勁,以至於整個人都迅速衰亡。

  張翽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天已經快淩晨了,奶奶年紀大了,覺少,可自己還是半大小子,他躺在床上的時候隻覺得身子一下就透過矮床與這片大地緊緊連接在一起,困意席卷而來,張翽的意識一下就離開了這個讓人哭笑不得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