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總把新桃換舊符
作者:錢本草也      更新:2021-03-25 08:12      字數:3296
  人的感覺器官是很奇妙,除了冷熱苦甜,還能接收到一些看不到聽不得聞不著的信號和能量,反應在生理上也是種種複雜的感受。

  張翽最近這幾天就非常的敏感,唐朝的年味相比於後世還是很濃鬱的,下人們越來越忙碌起來,街道上的人也越來越多起來,家裏沒有在外的親人,人丁奚落也要團圓啊。

  倒是沒有用大紅色的習慣,藍青色還是主調,一些平時不常見的小吃也在坊市裏叫賣,油炸的餅,火烤的麵食,兒童的糖霜石蜜也都輪番上陣,尤其是女人的脂、唇膏、釵梳最受歡迎。

  府裏的寧兒帶著兩個丫鬟就戴上了“冪籬”那種垂下輕紗遮麵的寬簷氈笠出去搶購去了,女人古今都是一樣的,就是喜歡這些能夠輔助美的物件。

  張翽這個懶散少爺也加入了下人們準備過年物件的隊伍,拿著他們劈好的木板子在認真的刻畫桃符。

  “少爺,你都畫毀了六塊了,還是讓老關來吧,他畢竟還是有過作畫經驗的。”

  “你閉嘴,少爺馬上就成了,這次畫不成賴你哈!”

  張翽確實對作畫沒有天賦,看著老關畫在紙上的“神荼”和“鬱壘”兩位神仙他有點發愁,線條是簡單的,可在張翽眼裏就沒那麽簡單了,彎彎曲曲的,別說雕刻了,讓自己描摹都困難。

  最後一次的實驗還是失敗了,家裏準備的桃木所剩不多,張翽決定還是放棄,術業有專攻,不就是兩個小木牌牌麽,交給你們玩吧,少爺我去寫春書對聯,畫畫不成,寫字咱們還是有一手滴!

  唐朝的對聯並不是貼在門旁邊的,是懸掛的。在張翽強烈的要求下,這才把所用的紙從黃色換成了紅色,雖然不是大紅色,可也能略表喜慶之意了。

  書寫著“五福除三禍,萬古殮舊殃”的對聯被張翽抱著的秀兒親手掛在了大門兩旁,眾人連聲祝賀“無病無災”後就回去院子裏堆柴火。

  眾人收拾出來一片空地,把幹柴壘的老高,這叫“燃庭燎”,張翽估計也就是除穢迎喜,去舊迎新的意思吧,奶奶還把去年的舊衣服舊鞋子也扔進了火堆,火光映在眾人臉上,紅撲撲的,充滿了活力和喜慶。

  天色越來越暗,今日天公作美,天空上的星辰都格外的明亮,像是墨藍色的絲綢緞子上繡了春日的迎春花一般。

  被砍成一段一段的竹子堆在成了堆,眾人爭相拿著扔進火堆裏,然後不一會就傳來“嘭嘭”的爆炸聲,惹的姑娘們捂著耳朵,左右閃躲著傳來鶯燕輕笑。

  張翽做主,今日全家一起吃餃子,把晾曬在後院裏的香腸全都上鍋蒸了分與下人食用,後廚存了很久的美食肉菜也都一股腦做了端到院子裏來。

  三進的院子所有人都到齊也就幾十個而已,從正堂排到院子裏,全部都能坐下,隻不過要分成不到十張桌子而已。

  據說今日皇宮裏有儺舞表演,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樣,不過聽說洪驤曾經見過秦王破陣舞,張翽正想著怎麽攛掇他露一手。

  屠蘇酒也是新年的專備,張翽覺得平時要是讓自己喝這個酒絕對喝不下去,太難喝了,也就稍微有點酒精味,其他全是一股難以下咽的味道。

  張翽帶著眾人給奶奶進行了“肅拜”,老夫人坐在中堂一臉的福氣和慈祥。

  奶奶在喜悅的氛圍中給大家發放了春盤,裏麵放著五種辛辣的蔬菜,說是除去五髒中的陳腐之氣,張翽覺得自己的陳腐之氣是沒了,可一口的大蒜味是有了。

  張府的酒宴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一隊馬蹄聲從門外傳來,隨著外麵也傳來了尖銳的無禮喊叫:“張侍郎,接陛下口諭!”

  張翽頭都不用回就知道是劉喜兒來了,這位大公公的嗓音很有特點,聲音高亢尖銳,就說明是喜事兒,他越是沉重合禮,張翽反而會覺得心慌。

  眾人出門下拜,隻聽劉喜宣讀道:“工部侍郎張翽,玩忽職守,罰奉半年,限期之內,到工部上任。張家小子,品行端正,資質純良,賞禦食一道,以垂天恩!”

  “張翽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哈哈,張侍郎,陛下可是說了,過了元日假期你若是再不到工部報道,他老人家可是要禦駕親移到你這張府來一趟了。”

  “不敢,張翽不敢啊,勞煩劉公公走一趟,家裏略備酒食,不如公公留下稍飲幾杯再走?”

  “張侍郎啊,您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咱家後麵還有幾位國公家要去呢,咱家出了宮門就直奔您這來了,您小爵爺恩深寵重,不當回事,咱家可不敢怠慢了幾位國公爺”。

  張翽趕緊拉住劉喜的袖子,手裏剛剛張福遞過來的一顆大珍珠就順著袖子塞了進去,劉喜兒倒是來者不拒,兩個人一起就往外走去,後麵的下人遠遠跟在後頭。

  “公公,您說陛下這是什麽意思?為何要給我這末等爵賜食?”張翽壓低了聲音,偷偷摸摸問到。

  “哎,小爵爺啊,你這心思也太活絡了些,肯定是陛下寵信你唄,最近陛下可是常常念起你的名字來。”

  “哦,有這等事?陛下說小子些什麽?”張翽又往袖子裏塞了一顆。

  “陛下說啊,身邊的皇子們個個讓自己不如意,要麽是太陰狠,要麽是太憨傻,就沒一個能讓他老人家樂意看的。

  這張翽小子倒是既不乏聰慧又不缺美質,就是不怎麽愛到宮裏來,朕深念之啊”劉喜兒描述的越形象,張翽就越是害怕。

  被奶奶惦記,那是親情溫暖,被愛人想念那是愛情香甜,被賊人想念,那是一場破財,被虎豹想念,隻能做了人家的盤中餐。

  “公公回去後莫不是還要把小子的情況回報與陛下?”

  “嘿嘿嘿,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好吧,公公遠走,張翽就送到這,來日方長有機會張翽再孝敬公公!”

  …………

  送走了劉喜兒,原本一下變得規矩有序的張家又重新回歸於熱鬧,家裏人的目光全都矚目在李老二陛下賜下的飯盒上。

  畢竟半年前家裏的一部分人還是還是農民,對皇帝和皇宮的概念也隻是停留在劉二編造的想象裏。

  來到長安後這些人還專門去皇宮外麵走了一遭,想著看看娘娘妃子們到底有沒有吃那兩口鍋大的蒸餅和一抱粗細的大蔥。

  今天是他們距離皇宮裏的物件最近的一次了,食盒就是精致了一些,也沒看到鎏金度銀掛玉。

  上次小翽去皇宮麵聖,回來一群人圍著問時他就說皇宮與咱們家沒太大差別,自己還不信,想著皇宮那是天下之主住的地方啊,能和咱們住的一樣?

  在眾人的注視下張翽打開了木製飯盒,看來劉喜兒沒有騙自己,他應該確實出了宮門就來張府了,裏麵的湯還冒著熱氣兒。

  是一道白水煮雞,廚子還是有兩下的,起碼從色澤上來看,還是挺有賣相的,飄著油花的雞湯裏還散落著一點小蔥,對於燉煮他們還是比較有一套的。

  看到裏麵飄著的兩片鬆茸菇,張翽感覺自己確實是個土鱉,高端的食材,往往隻需要最簡單的烹飪……

  與奶奶張福秀兒寧兒各分一碗湯,肉就讓那些滿懷敬畏吃之前會磕個頭的愛吹牛的馬三堂之類分食了,張翽不知道這樣會不會被降罪,但是無所謂家裏的人自己還是信得過的。

  酒食過後,張翽就帶著張福秀兒跟著奶奶去後麵的家廟拜祭,原本張翽不想設家廟的,因為祖上實在沒什麽高官。

  設個祠堂就可以了,拜祭一下祖宗,舉行個婚喪嫁娶的儀式什麽的,可奶奶執意要立家廟,還說留侯張良就是咱們的祖宗。

  張翽一直奉行孝字當先,無奈隻能由她而去。

  祠堂供奉著有新刻有舊帶來的祖宗排位,最上麵那個是留侯張良之位,往下幾排在沒有一個是張翽認識的了,最後一排有張振宏的名字,就是自己所謂的父親了。

  桌子上供著肉食穀物,下麵的火盆裏燃燒著印花紙錢,據說這種燒紙祭祀的習俗自漢代就有了,喪葬瘞錢,以紙寓錢為鬼事嘛。

  今夜就在這裏守歲了,田牛二位伯伯也自覺的跟了過來,據說他們世代是咱老張家的部曲,正好,還有多餘的兩個蒲團。

  秀兒困了,一個勁打著瞌睡,張翽寧兒帶著奶奶和她一塊回去了,守歲這件事,男人們來完成幾天。

  一夜無事,幾個男人在這閑聊起來,鄧猴子家裏還有老母,張翽讓洪驤其他一塊走了,好在他家也住在這長安城裏,明日自己上朝還能趕得上給自己趕馬車。

  “田伯伯,牛伯伯來到家裏住的還習慣吧,小翽外麵事兒多,不免會怠慢家裏人,兩位伯伯還是莫要見怪才是。”

  幾個人圍著火盆,祠堂裏隻散發出微弱的黃色光芒,在夜裏顯得特別安靜,火光映在圍坐著的幾人臉上,不免多了些溫暖之意

  “自己家人有什麽怠慢不怠慢的,小翽你盡管忙你的,家裏我們呢,吃得住的都是定好的,我們老哥倆這輩子就算是滿足了!”

  聽到肯定回答,張翽心裏舒坦了很多。

  “翽兒一直有個疑問,咱們家,到底是怎麽沒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