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嫡庶
作者:錢本草也      更新:2021-03-10 08:22      字數:3339
  冒尖的一大碗炒餅被尉遲恭吃完後看樣子還是意猶未盡,張翽實在被這群漢子的食量驚訝到了。

  一大鍋的食物尉遲寶琳沒搶上幾口,柴令武至今以一種幽怨的眼神看自己,就連自己的本家兄弟張福也委屈巴巴的樣子,更別說吵著要把張翽調去火頭營當廚子的尉遲恭。

  好在關中人的口味與山東差不多,都喜歡吃麵,喜歡吃肉,喜歡吃些重口味的東西。

  好在帥帳擋住了其他將領找神醫看病求神廚賜食的步伐,此刻大帳裏隻有尉遲恭張翽兩個人。

  盡管張翽有很大的壓力,這次也必須麵對這個身長一丈,腰大兩圍,麵如鍋底,一雙虎眼,兩道粗眉毛,一臉絡腮胡須的行軍大總管了。

  既然允了自己官身,那就要對自己的來曆絕對清楚,這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張翽滔滔不絕把自己編好的來曆說了一遍,其中又詳細了些單雄信的部分,但不道明他的名諱,而且還添加了八歲之前自己拜的那位叫“李金仙”的師父的早期經曆,說的尉遲恭一愣一愣的原地捋著胡子轉圈。

  “嗯,教你槍法的是單雄信,就是瓦崗的那位,程懷亮得叫他一句叔叔。

  日後回到長安我帶你與那李績見見,他一定視你為子侄,他老小子欠單雄信最多,好在最後陛下仁慈,名義上殺了他卻暗地裏放了。

  不然不說包括秦瓊在內的瓦崗舊將不服,就連我等老將心裏也不免心生悲涼。

  那叫李金仙的真是個老神仙,竟然身懷無上醫術,莫不是倒騎青牛出了函穀關的那位?”

  “末將少孤,遇到那李師父時尚在繈褓,八歲之前末將隨師父左右四方,看他老人家治病救人如同順手為之而已。

  後末將能言後,師父告訴自己治病救人隨緣為之,無緣則不為,且師父囑咐自己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師父諸子百家,無不精之,但唯獨鍾愛食之一道,其所謂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也,且還囑咐末將,在世不結交無此至性之人。

  至於單師父於末將而言,則亦師亦友也,當日我二人相遇於荒原,我心性早成,他因剩時無多,便強迫末將做了弟子。

  我戲弄他說自己是野人之子,他戲弄我說教我一趟棍法,若不是您認出來,末將還真不知道是槍法,我與單師父之間無他,隻因孤貧無依相以慰藉而已。”

  “好,好!既然如此,你且在我軍中,我兒寶琳天性善懦,左右無主見,與他你可寬心交之。

  他身邊也常有宵小為狺,伯伯看你身懷大才,且心性沉穩,有機變,可與我兒交往之,程家那幾個孩子隨老程也都是好樣的,就是莽撞些,卻義薄雲天。

  當著你,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柴令武那小子不知道隨誰,性情乖張,肚子裏一股子壞水。

  還陰,上次一群小子在長安朱雀大街打架他把老裴家老二的種給斷了,不好不好,和他交往你放心些!”

  老尉遲一番話說的張翽倒是如臨深淵,可不是大逆不道嘛,柴令武他娘是平陽公主,涉及皇室怎麽說都是大逆不道。

  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進入官場的直通車竟然是單雄信。

  強烈拒絕了老尉遲把自己安排到火頭營當廚子,也拒絕了許弘真的邀請去當軍醫後,張翽順利成了一個從五品行軍校尉,從此開始了所謂的享受生活享受世界的惡少般的生活。

  突厥頡利可汗跑回了渭水,駐兵便橋,還派了心腹執失思力跑去長安敲詐李世民,尉遲恭從剛剛得到的詔書裏看到了無盡的怒火。

  羞辱啊,執失思力到長安的行為絕對是一種羞辱,李世民果斷的扣下了頡利的這個心腹,年輕的帝王此時展現出來的傲氣、魄力、手段讓北方那匹貪婪的餓狼感到意外。

  此時的大唐王朝再也不是之前那個需要向他們借兵才能在中原取得一席之地的年輕勢力,李世民此刻所擁有的不隻是滿朝的文武英豪,且還有數十萬乃至百萬,渴望以敵人頭顱得到戰功的勇兵悍卒。

  程懷亮就是一個這樣的悍卒,就算退不能動他還是滔滔不絕的說著自己以一破萬的遠大理想。

  柴令武被煩的出了帳子去看月亮,尉遲寶琳還老老實實的隨聲附和,張福在把玩著張翽今日裏打造的名曰“彈弓”的小玩意兒。

  四個在同一個帳子裏休息的戰友隻有張翽在呼呼大睡,絲毫不為話癆程懷亮所影響。

  唐朝的人就是如此樸實可愛,至少張翽目前見到的還都是這樣,一點恩惠,一頓吃食,或者一場交心談話,亦或者一個讓人驚奇的機緣巧合都能讓其為之傾心,視你為手足。

  摘掉耳朵裏的膠皮耳塞扔給張福,後者恍然大悟的塞進自己耳朵裏轉頭會周公去了。

  張翽半合著眼走出帳子後順手拔下來褲子就要噓噓,卻發現柴令武這小子蹲在地上獨自看著月亮。

  看起來倒是有種冷清顧影自憐的感覺,平時滿腹懷陰的柴家小子此時看起來竟然也有些深沉的意味。

  張翽轉頭朝著另一個方向,一邊吹著口哨一邊舒服的釋放。

  秋月彎如刀,長空廖落,空有一輪彎月而已,微風吹來,張翽身體應景顫抖了一下,確實他娘的冷。

  涇州不是邊塞,沒有隴右的最西邊碎葉城的淒涼,也沒有寒霜骷髏黃塵戍樓枯楊這些具象的景致來催人淚下。

  但是張翽還是從慘淡的月光中看到了柴令武的淚光,他本要回去睡覺卻又突然來了興致,這樣一個貴族子弟還會有什麽煩心事?

  自然的坐在的旁邊張翽主動關心問道:“怎麽了老柴,別說是風沙太大迷了眼睛啊,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說說吧?兄弟?”

  “你是不是很煩我?”

  “怎麽會!”

  “不用騙我,生下來就沒幾個人喜歡我,習慣了。可那又能怎樣,這都是命裏注定的,見過我的長輩對我的評價無疑是一句:心思陰詭。

  可十多年過去了,我又真正害過誰呢?

  我隻不過想的多一些罷了,至於說我不正大光明,哈哈,正大光明我早就起了,你說哪裏有正大光明?

  正大光明都是裝出來的,我不會……”

  “其實也沒有煩你,這不有懷亮,寶琳,還有我呢嘛。

  大家兄弟一場,沒人真的孤立你的,再說了你是柴家大少爺啊,跟你比我算個球啊。

  我就一個虛無縹緲的神仙師父,現在還失蹤了,我有啥資格看不上你,別在這多想了哈回去睡覺吧!”

  “我不是大少,是二少,二少有幾個好過的?我是這樣,懷亮是這樣,房遺愛是這樣,杜荷也是這樣。

  隻因為我們不是嫡長,就受到非人的對待啊,若是這輩子沒有一項能拿得出手的軍功或者成就,我柴令武的子孫與我哥柴哲威的子孫待遇能一樣?

  爵位都是嫡長繼承啊,我們要想不被子孫唾棄,就必須在陛下的龍口之下憑借自己的能力再拚出來一個爵位,留與子孫啊!”

  柴令武的話點醒了自己,自己的張家也許就是這樣沒落下來的吧?

  也從一個側麵解釋了唐朝這幾個王公大臣的次子為什麽會做反賊,因為開國的功勳最大啊!

  曆史證明這幾位確實沒有繼承到父親的國公爵位,反而以造反青史留名,可後人不知,其中的道理,張翽也隻是瞎琢磨罷了,原來嫡出庶出之爭,並非皇家獨有啊。

  張翽還是不厭其煩的安慰道:“不要著急啊,突厥還沒滅,大唐的疆土也還沒擴展,百濟高麗之外的世界我們還沒有看過,未來如何誰有能說呢,你們不都比我好麽?

  我可是出身平民,一介布衣而已,我老祖宗還是留侯張良呢?又有什麽用,給我襲爵了嗎?”

  “你大逆不道!”

  “你不也是?”

  “回去睡覺了,老子牙都打戰了,大好時光全被你浪費了……”

  張翽期待著。

  期待著均田製租庸調製和府兵製快速適應唐代所有的民眾,期待著休養生息後人口的大增長。

  也期待著自己能在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不得不改立新的土地經濟政策時能稍微的影響一下這個朝代的上層建築,讓這片土地不被破壞,少一些悲劇。

  這個世上有很多事情並不能隨人所願,有時候是你想要的一頓飽餐,有時候是你賴床的懶覺。

  即使你做了官,還會有更大的官來管你,張翽此刻就極不情願的又披上了多次埋怨沉重的戰甲準備新的戰爭,除了程懷亮幾乎所有的人今日都雄姿英發,格外嚴肅。

  剛剛老戰友馬三堂還裝作不認識向自己超級嚴肅的點卯述職,張翽神秘一笑大概知道了是怎麽回事。

  皇宮那位新上任的帝王老板坐不住了,狗日的突厥把兵駐紮在渭水長安人絕對年都過不好,都打到家門口了即使沒多少可調動的兵馬也得給他們演一出戲。

  不出所料,據傳言是李老二帶著高士廉、房玄齡等一共六騎親擐甲胄,直到渭水,與頡利隔水向望。

  尉遲恭帶著張翽他們隻是在一旁助威,然後製造一下兵多將廣的氣氛,隻是不知道守長安城的禁軍有沒有跟來。

  張翽他們離得太遠,看不清楚,不過估計沒來,他剛剛取得政權,怎麽敢把皇城拱手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