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張老太的幸福生活
作者:錢本草也      更新:2021-03-10 08:22      字數:3261
  “啥?尋親?”

  …………

  不一會,磨盤周圍就圍滿了要麽瘸要麽拐的老頭老太太,一個個排著隊對張翽又看又摸,恐怕這孩子不是自己家的種,而讓別人家占了便宜,白得一個壯丁。

  張翽明顯有些不耐煩道:“各位老人家,我都說了啊我姓張,張家人來認就行了啊。”

  最先碰到的兩個老者齊聲道:“放心吧孩子,這村裏出了我倆都姓張!”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排著隊指認他身份的人已經給他編造了很多個身份,而且都很完美。

  他一下午聽了無數個名字,諸如“張狗蛋、張金柱”之類,已經不計其數,其實如果這個地方隻有一戶姓張的,張翽也就認投了,給自己在大唐弄一個編戶,以後不至於讓別人懷疑。

  可這麽多張姓老人同時出現的時候,張翽腦子裏突然多了一些期待,他期待有能穿越千年重疊的麵孔,他也期待能穿越時間相似的名字出現。

  可惜,一個下午隻讓他深刻的明白一個道理,千就是年之前的老人和千年之後的老人,都是一個模樣。

  爭執,貪小便宜,甚至耍些無賴,真是同樣一個地球,同樣一個你們。

  村裏唯二不是張姓的田大爺和牛大爺,帶著張翽去最後一家張姓老人那裏認親。

  看著村戶的配置,如果不是讀過唐史他會以為這裏已經實現了夜不閉戶的“大同社會”。

  都是茅草屋,木柵欄,破舊的讓人心疼,和張翽曾見過的古都西安遺址重構示意圖可謂有雲壤之別。

  就連他想象中的揚州益州和這裏對比也讓人心疼不以。

  此刻的張翽突然有一種曆史的使命感,曆史書上對男耕女織的小農經濟絕對有美化的描述,不然張翽想象中的圖畫怎麽真到了唐朝變得如此蕭條?

  曆史應該是占社會絕大多數的農民的曆史,而政治也應該是為了他們服務啊。

  城市經濟的繁榮能代表為了租庸調那幾端布幾石穀子付出生命的農民經濟嗎?

  張翽不是專業學曆史的,但他此刻無比的厭煩那些專注研究政治鬥爭的史學者。

  敲開一道用橫豎三根樹枝麻繩捆成的柵欄門,那是儒家禮儀在家庭行為中最外延的施展。

  在牛田二位長者的引薦下,那位眇了一目的老太太用剩下的一隻渾濁暗黃的眼睛打量著張翽。

  雙手皮包著骨頭,卻還有厚厚的繭,手背手掌一樣的翹著幹死的外層皮膚,摩擦的張翽手生疼,他卻不敢吱聲。

  那老人灰白的頭發盤在腦後,皺紋又擠碎了剛剛流出的淚珠,那情形,張翽似曾相識。

  老人咽了一口吐沫,幹裂的嘴唇輕輕張合:“你可是我那苦命兒張振宏之子?這雙眼皮,桃花眼,濃眉毛,鷹鉤鼻可和我那已經過世的老頭子一般模樣!”

  老人像是打量一塊金子,眼睛上下不離開張翽,還一邊不停的敘述著往事,說著家裏的曆史。

  說我們張家可是漢留侯張良的後代,與什麽鄆州壽張百忍張家,什麽清河張氏都是一個祖宗,隻不過家道中落,咱們這一支式微,獨留在了這莘縣境內。

  張翽看著老人屋內簡單的陳設,心裏不覺又是一股淒涼,幹了幹了!

  大不了老子先種一年的地,供養好不知道祖宗了多少輩的老祖宗再說其他。

  他抹了抹眼角的還沒流出來的淚水,啞聲問道:“奶奶,咱們家可是良人?”

  老太太顫顫巍巍伸手把張翽抱在懷裏,破舊的小屋再也擋不住祖孫二人的哭聲。

  牛田二位長者相視一眼識趣的退了出去,各自回家把家裏所剩不多的食物拿一些給他們送來。

  情緒平複以後,張氏老太回答了張翽那個看似不起眼實則非常嚴重的問題,確定的答案讓張翽大為放鬆。

  在唐朝如果去奴隸或者是部曲之身,想要做什麽事就會收到非常大的阻礙,比如不能報考科舉,比如不能與良人也就是自由公民婚配,就連以奴告主除了大逆不道之事也要先被打上幾十大板。

  既然出身平民,張翽再想走科考的路估計是白瞎了。

  國子學隻對王公貴族開放,州學也得是官身之子與地方族望,至於家學庶族上位,那怎麽也得中唐以後的事兒了,也同樣機會渺茫。

  科考給了庶族機會是不假,可這抓住這的機會又有幾個人是真正平民呢?

  唐前期,士族與平民之間的鴻溝可不止是肚子裏那一些詩書的差距,那是經濟,政治,文化的壟斷。

  張翽還是那個既來之則安之的策略,先幫助奶奶把房子修複了一番。

  奶奶牙口不好,家裏最後的一些粗麵在奶奶不舍眼神中被張翽擀了兩碗麵條,做了當晚的飽餐。

  “奶奶,附近奶奶爺爺們的手腳怎麽都不利索?”

  “你不知道,那是福手福腳。”

  “奶奶,你這麽大年紀了還要去地裏幹活嗎?”

  “是啊,不過有鄰裏幫襯著,也出不了太大力。”

  “奶奶,我還有其他叔叔伯伯嗎?”

  “有一個叔叔叫振清,前兩年去做了募兵,在也沒回來過。”

  “奶奶,咱們這怎麽沒有土匪啊?”

  “乖孫兒,奶奶困了,睡覺吧”

  張翽毫不吝嗇自己叫一個人奶奶,這讓他感覺很有依靠,即使對方是一個瘦弱的老太太。

  不過奶奶所講的募兵,倒是一個很好的路子,唐初戰爭不斷,有很多軍功可拿,也誕生了很多勳貴。

  張翽清楚,自己如果從軍絕對不是因為自己身懷單雄信的三十六趟棍法,而是自己的外科學知識,戰爭嘛,實踐外科的聖地啊。

  張翽計算過,憑借這裏的這些老弱病殘要想經營村外拿著穀子是不可能的。

  這裏肯定還有壯年人,要麽是為了躲避兵疫,要麽就是去做了盜賊,要麽沒有土匪,要麽就全是土匪啊!

  隻是現在村裏人對自己還不信任,慢慢來吧,都是自己的族人,混成這個樣子張翽是真的看不下去。

  有了家的感覺是真的安逸,張翽現在每天要做的就是,幫奶奶做飯,然後去自己家二叔留下的那二十畝永業田和八十畝口分田務農。

  雖然他們把麵條叫做“畢羅”,把饅頭叫做“蒸餅”,而餃子叫做“牢丸”張翽還是樂此不疲的利用僅有的材料製作各種美食。

  半個月以後,張翽不僅被所有人罵成了敗家子兒,而且也成為了茶餘飯後唐朝勞動人民的笑談。原因無他,張老太新認的這個孫子,是個傻子啊!

  每天醒著朝陽去地裏看剛剛種下不久的穀子,也不除草,也不施肥,就盯著穀子穗看。

  這都看了五六天了,這不今天終於舍得拔草,結果沒拔幾下就又坐在了地頭上。

  張翽此刻正看著隔壁累的滿頭大汗的田大爺和李大爺嘿嘿嘿傻笑。

  牛大爺放下全村為數不多的鐵製農具笑罵道:“你這小子,怎麽不幹活,天天看就能看出來滿倉的穀粒?”

  張翽嘿嘿一笑道:“兩位大伯快來,小翽來日不一定久留魏州,今日有一良種法,我授予二位,希望我走之後,家祖還勞二位代為照管。”

  牛田二位聞所未聞,“良種法?那是什麽,難道說還能增產不成?”

  世代受到糧食限製的人,對莊稼的種植方法總有一股莫名的衝動。

  張翽觀察到穀子穗在七到八天的時候已經開始開花,趕緊把這對種植農作物一無所有純靠前輩經驗的族人叫到身邊來,教授他們農作物雜交的方法。

  微風輕吹穀浪,細弱的穀子還不如後世的黍子長得粗壯。

  在張翽選擇了這片地裏長得最好,最大穀穗的幾株然後開始動手整穗、去雄的時候。

  兩位剛剛還半信半疑的伯伯立刻阻止了他瘋狂的行為,且大聲叫喊道:“張家小子瘋了,快來人啊,他在禍害莊稼!”

  聞聲趕來的老太太們少不了對張翽口誅筆伐,他也隻能笑著點頭賠不是,都是長輩,哎,孫子難當。

  張二黑這幾天也長了本事了,見風使舵這一招用的也信手拿來,見長輩們都在批評自己老大,自己也尾巴衝外,對著那個給了自己第一口肉的人發出來了“汪汪”的鄙視之音。

  回到家張翽也沒向奶奶抱怨,雖然她是現在張氏輩分最高的人。

  他看出來奶奶今天臉上帶著一股悲哀的情緒,不知道是想起來了老伴兒,還是那兩個都了無音訊的兒子。

  把奶奶讚歎不已了好久的油餅放在了桌上,一碗小米粥也熬的稀爛,不知道什麽原因這裏的人喝湯都喜歡放些鹽巴。

  張翽從未有過的溫柔輕聲道:“奶奶,發生了什麽?您給孫兒說說,或許孫兒能解決呢?

  孫兒不是給您說過嗎,孫兒在父母去世之後就一直跟著一位神仙一般的老師父學藝。

  那可是一位來走於三湘五嶺間如同小兒邁步的人物”。

  那剛剛重逢了孫子的老太太,深歎一口氣道:“你可學了起死回生之術?”

  張翽心頭一喜道:“敢問奶奶,要救之人可還有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