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響亮的巴掌聲回蕩在草木繁茂的山穀之中，驚得過冬暫歇的候鳥四散飛去。

  唐與柔一個趔趄，跌坐泥沙地上，伸手捂著臉。這巴掌力道之大讓她的臉立刻腫了起來，震得她頭暈眼花。

  她心中又是錯愕，又是憤怒，抬眼瞪著動手打人的這老太婆。

  半個時辰前，這老太婆的孫子害得原主姐妹在黃沙河中溺亡。若非她這個醫學博士魂穿而來，將今生的妹妹救活，這小霸王就害死了兩個人！

  可這老太婆隻看見她推搡孫子，上來就扇了她一個大耳刮子，打得她眼冒金星，頭暈目眩的。

  這該死的老太婆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奶奶啊！

  這一巴掌把唐與柔打得暈得不行，坐在地上沒動彈。泥沙地上的石頭很隔著單薄的衣服，很硌人，而這身粗布衣濕透了，口鼻裏都是河裏淤泥水草的腥味。秋風一吹，帶走了體溫，手腳都凍得發麻。妹妹跪坐在身邊，還止不住嗆咳，卻顧不得自己，哭泣著來看她的臉到底有沒有事。

  然而，來圍觀的唐家人——爺爺、大伯、二伯、伯娘們，個個都像個瞎子似的將兩人圍起來，竟把她們當做壞人，白眼裏充滿敵意和輕蔑。那小霸王躲在他奶奶和母親身後，趁人不注意，得意地對她扮了個鬼臉。然後委屈地對唐老太和其他圍觀的村民說：“奶奶，三姐想要溺死我！你看，我去學塾要穿的帛衣都被她捏皺了！”

  就因為她們的娘沒了，爹又跑了，就該成為全家人欺負的對象嗎？

  農忙已過，村裏人正好有空，聽說穀地河邊有人落水了，早就圍過來看熱鬧了。此時也紛紛出聲勸阻唐老太。

  “柔丫頭那麽乖巧溫順，就算衝撞了狀元，也隻是個孩子啊！唐老太你打得太狠了。”

  “可憐的小東西，又挨打了。”

  聽見這些議論聲，唐老頭臉子都掛不住了。他老太婆打家中女眷是挺凶的，那不是為了督促她們幹活，好供兩個孫兒的束脩嗎？平日裏唐老太關起門來打，沒人知道，這會兒卻在大家夥麵前，讓人人都見到了家裏事。他趕緊催老太婆別打得太狠，生怕引起裏正的反感。

  “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你們這群外鄉來的鱉孫閑著沒事在這裏看什勞子熱鬧？還敢議論唐家的事，我這就叫族老將你們趕出村去！”唐老太對圍觀人啐了口，一邊罵，一邊將手指了幾個還在議論的。

  唐老太到底還是收斂了，不再對她動手，但嘴裏謾罵不停，話裏話外是這兩個賤蹄子嚇壞了她的乖孫，要她們盡孝道，安分在家幹活，不然就將她們浸豬籠，扔水裏去。

  這是欺負她倆娘病死了，爹跟人私奔了，沒人能在村子裏給她們撐腰嗎？！這明明是唐狀元的錯，受害者咋就成了施害者？！

  唐與柔稍緩了一會兒，等她頭不暈了，唐老太也罵得差不多了，這會兒才抬頭，悠悠地說： “我要告官，我要告唐狀元殺害堂姐堂妹未遂！”

  眾人一驚，唐家人則紛紛變了臉色。

  唐老太率先咆哮著：“你再胡說，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唐狀元也急忙否認：“姐姐胡說！是幼娘自己不小心滑落下去的！”

  唐與柔輕蔑地冷笑了聲，踩在石頭上，讓自己比圍觀的人都高一截，揚聲喊道：“裏正爺爺，各位鄉親，今天是唐狀元先把幼娘從山上推下來，跌到河裏，差點就淹死了！山裏采橘子的人都看見了他們。方才我跳入河中，將幼娘拉上來，也險些溺水！我隻不過是讓他長記性，省得唐家出了殺人犯，給村子添了汙名，沒想到竟遭到奶奶這麽狠心的一巴掌，我妹妹挨了她這麽狠的一腳，她還要將我送到衙門，把我浸豬籠！”

  唐老太張開嘴，辱罵聲正要破口而出，唐與柔突然轉過頭，厲聲質問道：“奶奶，您就算不信大家的話，覺得是大家在冤枉唐狀元，您總要看我們這身濕漉漉的衣服吧！幼娘好好地在山上采橘子，為什麽會全身濕漉漉的，沾滿泥沙？我在村尾小溪邊洗衣服，為什麽要跑來這黃沙河？您不替我們這兩個險些溺死的孫女說話，竟然倒打一耙！奶奶，您還有沒有良心？！”

  可能是因為原主從來都唯唯諾諾，不敢大聲說話，此時她這麽一喝，驚得兩側林木中鳥獸齊飛，回聲陣陣。這氣勢一下子嚇住了大部分人。

  唐老頭這會兒才出聲，拉住老伴的叫罵，對唐與柔說：“這事就是一場誤會。他是幼娘的哥哥，是你的弟弟，他怎麽可能會故意殺幼娘呢？柔丫頭，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

  唐與柔嗤笑：“就這麽過去？！爺爺，平日裏奶奶讓我們姐弟仨為奴為婢，勉強算是唐家的事。可現在唐狀元把幼娘推下山，意圖草菅人命，這難道還隻是家事？！唐家再大能大過《泰始律》不成？！唐狀元，就你這樣的人還想考秀才當官？別做夢了！我要去縣衙告你意圖殺你的堂妹！讓你一輩子不能考秀才！”

  小霸王到底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聽見再也不能考秀才，嚇得臉色蒼白。他的母親宋茗剛才一直沒出聲，這會兒突然撿起石頭，歇斯底裏地朝唐與柔扔來：“你要是敢報官，我這就割了你的舌頭讓你再也開不了口！”

  碎石疾疾朝兩人飛來，力道不小，傻妹妹見了又想跑來替她擋，唐與柔率先跳下石頭，將妹妹護在懷中。背上挨了幾下，有些疼，卻在加劇她的怒火。

  以前的包子唐與柔已經死了，現在的唐與柔隻會以牙還牙！

  她彎腰撿起地上石頭，狠狠朝宋茗投擲過去。

  她前世為了防醫鬧，可是練過幾招的，這幾塊石頭紛紛被她還給了小霸王的母親。

  “哎喲！賤蹄子！”宋茗被石頭砸中，衝過來就要打她。

  唐與柔才不客氣，跟她扭打成一團。

  外人不知她死而複生，換了芯子，隻當是溺水後受到了驚嚇，才會這樣勇猛。

  唐老頭隻覺得兒媳婦和孫女打架實在太丟人，高聲喝道：“夠了！都給我住手！這事就是一場誤會。”他琢磨了一下，覺得柔丫頭一定是嚇著了，安撫，“他是幼娘的哥哥，是你的弟弟，他怎麽可能會故意殺幼娘呢？柔丫頭，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你去燉倆雞蛋，給你和小的補補……”

  唐與柔一把將宋茗推倒在地，嗤笑一聲，打斷唐老頭的話：“他差點溺死我們，用倆雞蛋就打發了？！”

  唐老頭見她不想息事寧人，拔高聲音，道：“好，那就拿一兩銀子給你們看大夫！這總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