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就這樣交換了微信。

  在旁邊那位姑娘千恩萬謝的道謝中，青嵐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和青嵐不同，他們兩個人是同一個隊伍的。

  在攀登路上，姑娘其實就已經出現了些比較輕微的高原反應，但當時因為物資比較充裕，再加上年紀還輕，便沒有放在心上。

  等到越過大階梯之後，便越發難受，差點便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要不是被人扶了一把，可能當時就倒在地上了。

  這情況明顯不能繼續走了。

  但也沒有人願意她他回來，最後幾百米了，誰不想登頂呢？

  這路上那麽多的“坐標”，都是曾經的攀登者們的屍體，他們不知道此去危險重重嗎？但他們，卻還是踏上這樣的征程。

  隊伍裏的人也一樣，他們為了能夠登頂，已經準備了很久了，有的人甚至已經不再年輕了，再過幾年，身體素質大幅度降低，那時候在登珠峰，隻會比現在更難。

  最後是老布把這位姑娘背了下來。

  青嵐也有些好奇：“不後悔嗎？”

  不後悔嗎？在這麽近的位置選擇了放棄，而且他們都知道，依照老布的身體素質絕對能夠登頂。

  老布搖了搖頭：“沒什麽好後悔的，這本來就是條人命，她再呆下去，估計早晚得出事，我又不是以後再也登不上去了，這次沒登上，我以後再來。”

  青嵐也微笑起來：“那你下次來登頂，可別忘了通知我，我這次沒登上，我下次也來。”

  旁邊的姑娘因為輸了水，現在已經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但嘴裏也配合的念念有詞：

  “下次再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夢，夢到了什麽。

  老布和青嵐聽到之後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但因為空氣中含氧量低又不得不繼續忍耐。

  “一直叫你老布還不知道你真名叫什麽？”青嵐純粹是出於好奇才問。

  “布魯斯，我叫布魯斯。”老布此刻竟然還有些害羞“我以前一和朋友們說我叫布魯斯，他們就笑，問我是不是外國人都喜歡取名叫布魯斯？”

  青嵐立刻理解了這個梗“還有彼得，湯姆，托尼對不對？”

  “對！就像是張偉和王麗一樣，是起名重複率非常高的名字。”

  青嵐想了想，的確，光是她現在能夠想起來的“湯姆”，“彼得”，“布魯斯”就有不少。

  “我本來還不覺得布魯斯這個名字怎麽樣，但現在卻覺得它有些莫名的喜感，算了吧，還是叫你老布吧，老布還比較親切些。”

  青嵐也不得不承認，他們此刻能夠聊的這麽投機，多多少少有一些他鄉遇故知的感覺，雖說他們絕對算不上是故知，但是能夠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見到以前認識的人，多多少少能給人一種驚喜感。

  就像是在一盒巧克力中恰巧吃到了自己喜歡的味道。

  因為兩個隊伍住的客棧不一樣，所以，在陪那個姑娘打完點滴之後，青嵐就跟他們分道揚鑣，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剛剛在診所笑得太開心，她現在似乎又有些高原反應了，隻敢老老實實的躺在床上吸氧。

  她在床上沒等多久，領隊就帶著其他的人回來了，並不是所有人都成功登頂了，在最後幾百米的位置，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人不得不放棄。

  那些人不得不相互攙扶著慢慢的下山，或者在下山的路上找個地方暫時等待著，等到領隊下山的時候和他們一起回來，最後成功登頂的隻有那麽幾個。

  青嵐仔細觀察大家的神色，才發現雖說有不少人仍舊感覺到沮喪，但大家大多就是喜氣洋洋的。

  “發生了什麽好事？”青嵐問同屋的姑娘。

  “你還不知道呢吧？趙叔登頂了！”

  趙叔是他們隊裏年紀最大的一位老爺子，如今已經六十多了，據說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來登珠峰了。

  前前後後怎麽也有七八次。聽趙叔的意思，在死之前，他絕對要登頂一次，顯然他這次圓夢了。

  青嵐也為這個消息感到高興：“真的嗎，那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青嵐又跑出去找趙叔，趙叔現在年紀大了，雖然成功登頂，但回來之後依舊難受的不行，如今正在他自己的房間裏吸氧。

  青嵐看著正在吸氧的老人家，他的雙鬢已經有些花白了，臉上也可以看出明顯的皺紋，此刻吸著氧看上去格外的憔悴，但你卻不能忽視他身上散發的那種喜悅的感覺。

  “趙叔，恭喜你成功頂了，我，一聽到這個消息就來祝賀你了！”

  趙叔現在也不敢大笑，畢竟身體素質放在那裏，隻是微微地笑著，但看他眉毛都飛起來的樣子，就知道現在有多麽高興了。

  “我四十多歲的時候知道了珠峰是世上第一高峰，那時候就想，我哪天我也去爬上去看看，那時候真是什麽願望都敢許，簡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後來啊，爬了一次，兩次，三次，次次都倒在半路，但我知道我每次都在向前一步，向前一步，我過了六十歲生日那天，我心裏慌啊，我都六十了，我什麽時候才能爬上珠峰呢？再爬不上去，我這個老胳膊老腿可能都動不了了現在，哈，我這輩子算是圓夢了！”

  青嵐笑著問他：“那你以後還來嗎？”

  趙叔卻笑著擺手：“我四十歲的時候幻想登頂，那時候都想好登頂的感言了，‘我能征服它一次，我就能征服它無數次’。但現在我都六十多了，我隻想說登頂很好，下次不來了。這件事呢，在我心裏放了二十多年了，原本以為實現了怎麽也得炫耀一下，但現在啊，年紀大嘍。”

  因為趙叔還需要休息，青嵐略微聊了兩句就退了出來。

  後來青嵐向要了一張他登頂的照片收錄進了自己的旅行相冊中。

  照片裏趙叔穿著厚厚的紅色防護服，防護服上用黑色記號筆寫著他的名字，戴著麵罩和帽子，兩隻手一隻手拄著登山杖，一隻手拿著國旗。

  那相冊原本隻有薄薄的一本，現在卻已經攢到了厚厚的五六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