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峰述職結束之後，玄霆便隨著他又回到了前線。

  此時青嵐與安帝正在看這一屆科舉考生的答卷，其中一位叫沈度的年輕人答卷答的最好。

  安帝先把考卷遞給請看，問她看法。

  “這份答卷字跡工整，對如何以律治國論述的言之有物，全無諂媚向上之意，堪稱字字珠璣，通讀一遍隻覺得唇齒留香。與同科考生相比，他也超出太多了。兒臣想，狀元之位已在他囊中了。”

  這話實在是讚譽太過，因為如今還未曾進行殿試，現在便已定了他第一的名次，聽起來有些為時過早。

  但安帝其實也是一樣的想法，其他考生中並非沒有出色之人，但與他相比，便顯不出半絲才能了。

  “尚且等他殿試表現吧，看他是否如你所想的那般出色。”

  青嵐也有些好奇會是什麽樣的人能夠寫出這樣的文章。

  沈度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現在她的麵前的。

  沈度絕對稱不上是什麽美男子，甚至可以說的上是長相“清淡”，他給人的感覺是十分內斂的，但當他談起自己的所思所想時卻能讓人被他的才學所震驚。

  安帝這一次殿試的考題是“若有一富戶，家無男丁，唯有一女，此女機敏過人，又兼此富戶遠方親屬願過繼一子侄，此人碌碌無為，不堪大用，試問富戶的偌大財產應該留給其女還是子侄？”

  所有人聽到題目便知道安帝是拿富戶自比，詢問皇位該給耀玥皇太女還是其他宗室之子，但同樣，隻要聽聞過安帝對公主的寵愛之後，便知道這道題的答案隻有一個。

  大家皆認為，這就是一場開卷考試，就看大家願不願意舍下臉麵。

  青嵐的政務能力，眾人也一直看在眼裏，若她是個男子，那自然是板上釘釘的皇位繼承人。

  但就是因為她的女子身份，很多人都抱有存疑。

  但時間不等人，眾位學子皆爭分奪秒的寫下自己的想法。

  細看這些考生，有人麵色沉靜，有人汗流如注，有人躊躇滿誌，有人卻麵帶猶疑。

  考卷收上來之後，青嵐與安帝一起評卷。

  和他們猜測的一般，並非所有人都支持富戶之女來繼承家產，這並不難理解，這道題本就沒定什麽標準答案，隻要言之有理，能夠讓人說服他人即可。

  但，青嵐皺了皺眉，她手下的這篇文章寫的是支持富戶之女支撐門戶，但全無半分說理，全文都是歌功頌德，溜須拍馬之言，青嵐多看一眼都覺得眼疼。

  青嵐忍著頭疼看向下一章考卷，剛看了兩行就忍不住繼續看了下去。

  全文四千多字，但讀起來隻覺得痛快，此文章雖然支持富戶之女來支撐門楣，但理由並不是因為她的血脈，畢竟若按血脈來算，子侄也同樣有這家的血脈。

  區別兩者的並不是因為血脈或者是性別。

  真正區別兩者的理由是“才能”。

  這道題的問題重點不該是將家業傳給男子亦或是女子，而是該傳給有才能者還是無才者。

  若富戶不是富戶而是一升鬥小民，家產無非是三瓜兩棗，那家業無論傳給誰都隻看樂意給誰即可。

  但富戶既然是富戶，家業可達豪奢的地步，名下門店不計其數，家中自有奴仆，女侍，店中也有掌櫃雜役，田地又有租戶，戶戶有家人，人人依賴著這份工，這偌大家財關係著千萬人的生計，而絕不僅是兩人的抉擇。

  從來都不是為人選擇家業，而是為家業選擇一位掌舵人。

  既然兩位繼承人中一位聰穎機敏，另一位碌碌無為，那家產自然就該由那位聰穎的繼承人來掌舵。

  看完之後，青嵐長吐了一口氣，並非是因為他文中支持富戶之女繼承家產，而是因為這絕妙的文章。

  這世上能寫好文章的人多著，但寫的如此好的卻難有。

  “爹爹，我覺得，一甲第一名讓我給尋著了。”

  青嵐想，若他以這樣的文筆寫該立旁係之子繼承家產，她大概也覺得他該得個一甲第一。

  安帝也有些興味的接過這種考卷，讀完也遲遲沒有言語。

  他立青嵐雖說的確因為青嵐是他的女兒，但他同樣可以讓她一生縱情享樂，就算預言真的成真，她也會在另一個地方隱姓埋名，然後成為這世上最快樂的姑娘。

  讓他真正想立青嵐的原因，是因為她值得。

  她證明了自己可以為這艘沉船掌舵，她可以修複這艘沉船。

  安帝突然撫掌笑了起來，他指著這章考卷說道：

  “你瞧，朕為你尋到了未來的宰相。”

  此話剛落，就有不少人的臉色都變了。

  朝官門好歹經曆多了大風大雨，很快就已經穩住的心神。

  但那些考生們卻還年紀尚輕，忍不住泄露了心神。

  陛下已經決定皇太女未來會繼位嗎？

  有些人為自己剛剛寫了擁立“富戶之女”而感到興奮，也有不少人因為自己寫了“旁係之子”繼承家產而駭的臉色蒼白。

  但所有人都有一個想法，那張考卷是誰的。

  隻是安帝此刻並沒有為大家解疑的想法，隻是把這張卷子先單獨放在了旁邊又繼續看其他的卷子。

  反到是皇太女似乎是因為已經看到了合心意的卷子，現在根本就不打算繼續看下去了，隻隨手把玩著腰間的印章。

  眾學子隻覺得自己的心宛如被放進火焰裏灼燒一般，但又不敢動彈。

  就算是一貫冷靜的沈度此刻也異常緊張。

  寒窗苦讀十數載為的就是今天，即使他對自己的答卷十分滿意，他也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學子們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才終於等到安帝看完所有的答卷。

  “看來朕說的沒錯，這位就是朕為你尋的未來宰相了。”又轉頭對侍從說道“拆卷吧。”

  安帝看著那側邊寫的名字，拿著毫筆蘸著朱砂畫了個圈。

  “誰是……既然是朕為你尋的宰相，那合該是你來說才對。”說完便將答卷遞給青嵐。

  此刻大殿安靜的過分，似乎連彼此的心跳聲都能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