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宋美蓉愕然，抬眸看向了鄭俊傑。

  鄭俊傑的眼神裏奇怪得呈現出一抹不忍。

  “我看見你哥了，怎麽了？”

  “你告訴我哥一聲啊，我現在成績特別好，我們教導主任還鼓勵我來著，說讓我考清華。”

  宋美蓉撲哧一聲笑了，“考清華，好啊，你努力啊，我會告訴你哥的，我會告訴他的。”

  說到這裏，宋美蓉又忍不住哽咽了一下。

  “嗯，你告訴我哥，我想要新衣服，我希望讓他帶我去買。”

  “媽媽買不好嗎？”

  “媽媽眼光老土啊，嘻嘻，我想要哥哥。”

  “好啊，如果你哥哥有時間的話……”宋美蓉的底氣並不足。

  “嗯，那我要去上學了，我先掛了哦。”

  “好。”

  “媽，晚上早點回家。”

  電話掛斷了。

  滿屋子的人都沉默著。

  隻有宋美蓉不斷的自責的抽噎的聲音。

  鄭俊傑閉了閉眼睛，他緩緩看向了楚老爺子，楚老爺子的目光不知何時已經看向了窗外。

  陽光透過窗子，射在他的身上，給他整個人鍍上一層淡黃色的溫暖的光暈。

  麵前這個老人，突然變得柔和了一樣，不是平日裏那種客氣的和藹，而是從內向外散發出來的東西。

  “外公。”鄭俊傑似乎在鼓著勇氣。

  “你想怎樣？”楚老爺子問。

  “算了好嗎？這麽多年，你不喜歡宋家人，我一直都盡量不去喜歡，你讓我在商場上下狠手，我也從不手軟。我做了很多了，我們停下來好嗎？”

  “是不是這樣的日子，你也很壓抑？”

  “是。”鄭俊傑點頭。

  楚老爺子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蒼老的布滿皺紋的臉上有片刻的凝思。

  時間一點點過去，鍾表上的秒針滴滴答答。

  楚老爺子沉默了很久，終於，“好吧，既然你都這麽講了，我也累了，也許我的報複，真的應該結束了。杜靜啊……”

  “楚爺爺。”

  “聽俊傑的吧，隨便他們，我想，我得去屋裏躺一躺了。”

  “好，我扶您。”

  楚老爺子被杜靜扶著回了臥室。

  宋餘緩緩拍拍宋美蓉的肩膀，“姑姑，楚爺爺已經答應了，你就不要再哭下去了。”

  宋美蓉連連點頭，“俊傑，我……”

  鄭俊傑看著宋美蓉，“青花的合約我是一定要的，青花是我們傑然生意上最大的保障。但是，我有其他資源可以給你，至少讓佳隆不會因此而倒閉，可以嗎？”

  “好，可以的。”宋美蓉連連點頭，“好，我不奢求那麽多，隻要不倒閉就好。謝謝你，俊傑，我，我回家立刻就跟你爸爸提離婚的事情，這些年，是我對不起你。”

  “算了。”鄭俊傑歎了口氣，“你們離婚了，對我有什麽好處，還是為了妹妹，盡量過下去吧。”

  “俊傑。”

  “你該去忙了，我不想再繼續談了。”

  “好，俊傑，我真的謝謝你。”宋美蓉看著鄭俊傑，起身往外走，“還有，俊傑，對不起。”

  鄭俊傑沒有回答，宋美蓉出去了。

  但聽到最後這聲對不起後，宋餘在鄭俊傑的眼底，看到了之前沒有看到過的一絲絲釋然。

  因為他這幾年所做的一切，或者是主動或者是被動，或者是知情或者是不知情完全是被楚老爺子操控著的。

  因為他是媽媽的爸爸，因為自己是他唯一的親人，他似乎需要擔負一個責任，不可去違抗他的想法。

  隻要違抗了他，就好像違抗了自己的媽媽。

  也許對於他自己來說，他從來沒有想過傷害任何人，他隻是覺得他需要一句真正的道歉。

  這一個道歉，讓他能夠和過往的怨恨說一聲再見。

  鄭俊傑比每個人看起來都要灑脫，實際上，他比每個人都更受束縛，那種從心底裏的自我束縛。

  鄭俊傑在沙發上坐了很久。

  是宋餘拍了拍他，“要不要出去走走？”

  他們下了樓。

  初冬的樓下，樹葉凋零，落葉隨風起舞，兩個人裹著緊緊的，並排在小路上走。

  高檔小區裏，在散步的人總是很少，外麵，也十分安靜。

  不知道走了多久。

  鄭俊傑看了宋餘一眼，“謝謝你。”

  “謝我幹嘛？謝我帶你回來講清楚？”

  “差不多吧，也謝謝你給我勇氣和機會說出我自己的想法。”

  “其實今天沒有我，這件事爆發起來，你們也一樣會麵對麵來談這件事吧。”

  “也許吧，我也沒有想到，外公最後下手會這麽狠。”

  “我能夠理解楚爺爺一些的。”

  “反正不管怎麽樣，還是謝謝你，總算有些東西，可以翻過去了。”鄭俊傑勾勾唇角，然後了，我不想再談這些了，老說下去，我覺得沒麵子。”

  宋餘輕笑，“好啊，那就不談，”

  “正好，談談你吧。”

  “談我幹嘛？”

  “剛剛我和聽見了，你和徐嘉陽，到底是怎麽了？”

  事到如今，宋餘也沒有辦法去隱瞞了，便把這個過程跟鄭俊傑說了一遍，“說真的，哥，咱倆這輩子，你沒有什麽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我也沒有什麽事情是你不知道的。我已經幫了你了，我覺得，你也應該幫幫我了。”

  鄭俊傑的臉色凝重了幾分，“你的這件事可比我的事情要麻煩。”

  “去你的，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講真，最起碼，我一直都知道我外公想要幹什麽。可是，這個林誌遠呢？他到底要幹什麽？你知道嗎？”

  宋餘沉了口氣，搖頭，“不清楚，我也想了很久，他大概也是怨恨吧，要報複徐家的人，也報複吳萍阿姨。”

  “宋餘，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徐嘉陽幹嘛要跟你分手？”

  “想過，無非是兩個可能，第一，他就是想跟我分手了，那麽我隻能跟他分手。第二，他可能是有苦衷的，這個苦衷，很有可能就是林誌遠，對嗎？”

  “你更相信第二個可能吧。”

  “我告訴我自己了，在事情沒有完全弄清楚之前，我不可以因為之前嘉陽的態度而生氣，我想，他要我遠離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宋餘此時此刻，堅強又篤定的可怕。

  鄭俊傑似乎是在自歎一般，“你真的很愛他。”

  “當然，所以哥，我愛他，你一定會幫他的對不對？”

  “但是我想幫，我也不知道怎麽幫。”

  “總之，你也想想辦法嘛。”

  “好，聽你的，我會去想辦法的，順便，我也去幫你求證一下你的猜測。”

  “不要。”

  “為什麽不要？”

  “我要等他自己跟我講。”

  “嗬嗬，好，等他。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然後呢？”

  “我得去忙一下佳隆的事，再去聯係徐嘉陽。”

  “嗯，不要，你先去忙佳隆，然後一定要想辦法幫嘉陽。”

  “你呢？”

  “我自己打車回去。”

  宋餘的決定鄭俊傑動搖不了，隻能無奈的，看著她到了小區外，揮來一輛計程車，上了車消失在自己眼前。

  -

  冬天的時候，天是黑得很早的，很快，就到了傍晚。

  醫院裏，走廊的燈都亮了起來。

  徐嘉陽一身白大褂從樓梯拐角上邁著大步走進辦公室裏。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嘉陽，下班了沒有？”

  “趙帆？你有了消息了？”

  “嗯，我發傳真給你，你接受一下。”

  “好。”

  徐嘉陽很快接受到了傳真，整整十幾張密密麻麻的詳細的資料。

  趙帆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嘉陽，關於林誌遠發家的事情，你一告訴我們幾個，我們幾個立刻想辦法再給你查，查了很久，從時間，地點，各處手續的辦理細節上，動用了很多人脈資源。你看，就大概第3/4頁的地方，應該是有比較詳細的說明的。”

  徐嘉陽很快掃過，“蓄意詐騙？黑吃黑？”

  “對，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天大的線索，就是林誌遠曾經在發家之前結婚過一次。”

  “結婚？”

  “對，對方名字叫唐林華，年長林誌遠十一歲，比較有意思的是，他們結婚一年後，這個唐林華就去世了。”

  “唐林華是什麽人？”

  “是個珠寶商，早年離異，無子女，隻有遠在國外的妹妹，所以，唐女士去世之後，林誌遠應該還繼承到了唐女士很多財產。”

  徐嘉陽翻看著這些資料，“這個唐女士又是怎麽去世的？”

  “據說是車禍，自駕在盤山公路出事的。”

  “好，謝謝你，趙帆，我想，這些資料已經足夠了。”

  “嗯，你有用就好。”

  “那我真的要忙了。”

  “誒，你等一下。”

  “還有什麽事？”

  “我妹妹前兩天跟我提起你來，你是不是跟你那相戀多年的未婚妻出了什麽問題。”

  “我，我是太忙了。”

  “嗬嗬，還是早點和好得好。”

  徐嘉陽輕笑了一聲，“我會的。”

  趙帆掛斷了電話，徐嘉陽繼續整理過這些資料。

  眼下，不知道在林誌遠如何操控下，徐氏建築公司屢次出事，徐正明正焦頭爛額，而林誌遠似乎沒有罷休的意思，就像在對徐家的每個人都在發起攻擊。

  現在，他應該拿著這份資料去找一找林誌遠了。

  他起身，脫下白大褂，換上自己的大衣，快步出了市醫院，車子開往博愛醫院的方向。

  同時，他撥出了林誌遠的電話。

  “喂。”

  電話很快接了，是林誌遠的聲音，跟之前一樣的慢條斯理，似乎還帶著點得意，“是嘉陽吧？我存了你的電話。”

  “是我。”徐嘉陽驅車向前疾馳著，“林誌遠，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見一麵了，我們得好好談一談，你如何才能罷手。”

  “罷手什麽？”

  “罷手你對我們徐家一家人的禍害。”

  “嗬嗬，你有資本跟我談嗎？”

  “如果說，我找到了你過去很多東西的？”徐嘉陽眸色深沉，“比如，你是如何黑吃黑的？又是如何得到了唐女士那些財產的？你這幾年來，做了多少惡事，你不怕這些事情全部暴露在陽光下嗎？

  我媽的錯，也許是道德上的問題，但你，觸碰的卻是法律原則。”

  “噢，就這件事？”林誌遠一點也不意外。

  “你不怕？”

  “怕什麽，我知道，你早晚都會發現這些的，而我現在也沒有太多時間跟你繼續周旋下去了。”

  “你什麽意思？”

  “我玩夠了，我先收手了。”

  “你會收手？”

  “當然，收手之前，我得再做一件大事。”

  “你想要幹什麽。”

  徐嘉陽倏然停了車子，他突然覺得自己開往博愛醫院也許並不是正確的方向。

  “還記得嗎？曾經有一個女人，叫王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