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餘雖然是聲音不大，但是眼神卻是那樣的堅定和篤定。

  也許是這幾年來，宋建國和宋餘見麵的次數並不算太多，他已經忘了，如今的宋餘早就不是從前那個小宋餘了。

  她有了自己的主意，有了自己的膽量，有了自己的堅持不動搖。

  他沉了口氣，“宋餘啊，你夠了，行行，我知道昨天是你媽不對，我回去，我就罵她一頓，這樣行了嗎？這樣夠不夠。”

  宋餘依舊搖頭。

  “那你要怎樣？”

  “爸，我想你還是沒有明白。”宋餘道：“並不是我想要你們怎樣，而是我想遠離你們，早早的遠離你們。”

  “你，我們生了你，養了你。”

  “對，你們生了我，但其實你們並不想生我，想生兒子的。你們養了我，也並不是想養我，而是不得不養我，並且時刻準備好了要壓榨我。這十幾年來，你們從來都沒有愛過我。”

  “愛——”宋建國怔怔然，恍惚間被這個字嚇住了。

  這個小丫頭片子，竟然跟他講愛。他一下一下的點頭，“好，我真是不該供你念書，讓你懂這麽多，讓你回過頭來跟一隻白眼狼似的指責我們，我們對你的好，全部都當喂狗了算了。”

  宋建國說話也開始難聽起來。

  宋餘卻不怎麽生氣。

  她早也知道，很多時候，跟賈春芳，跟宋建國是沒有辦法溝通的。

  似乎在他們眼裏，他們已經給了宋餘莫大的恩賜。

  她也點點頭，“好了，爸，該說的都說完了，我既然是多餘的，我也不打算繼續回那個家了。”

  “那從此以後，你上學吃飯，你別問我們要錢。”

  “不要。”

  “哼。”宋建國跺腳，越過宋餘朝著回家的方向走去。

  宋餘也沒有停留，而是邁進了老房子的門檻。

  “宋餘，你到底回家還是不回家？我最後一遍問你。”外麵，又傳來宋建國的聲音。

  “不回。”宋餘猶豫也沒有猶豫，就進了老房子的屋裏。

  老太太是在庭院裏愣了愣的，她幾次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但是想了很久，她發現自己根本什麽都說不上來。

  很快就過年了。

  在家裏小住了幾日，忙著走走親戚，忙著拜拜年，忙著見見小時候的小夥伴。

  這春節也就過去了。

  可能是因為宋餘的緣故，宋建國除了拜年之外也沒有怎麽到老房子裏來。

  因為在鎮上，還有生意要做。

  所以，宋江河也沒有在村裏待太多天。而是在大年初五的時候，就回到了鎮上。

  他們是這天傍晚的時候到了鎮上的。

  那個年代，還有很多舊的禮節。

  比如，在過年的時候，是不做生意的。

  從大年三十開始，一直到大年初七，基本上，大年初八了才會正式開門。

  所以宋江河是準備好了，用初五初六的時間，好好打掃打掃小賣部，然後跟批發部的人打好招呼，準備進貨和送貨。

  這不，冰冷的鎖一打開，宋餘進屋，放下書包，就先開燈打掃了起來。

  而老太太負責做飯洗碗，宋江河則負責把爐子燃起來，好供暖。

  雖然也就是七八天沒有回來小賣部，但也許是窗戶構造的原因吧，櫃台上，還是落滿了灰塵。

  宋餘的抹布過水了一遍又一遍，把櫃台，桌子，窗台全部都打掃幹淨。

  直到，打掃到了電話機旁。

  電話機被粉紅色的手絹蓋著，上麵倒是沒有什麽灰塵。

  隻是，她望著電話機發了呆。她也突然想到了徐嘉陽，不知道徐嘉陽現在在做什麽，不知道這個新年他過得開心還不開心，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忙碌的時候偶爾突然間會想起她呢？

  想到這裏，宋餘的心裏有了一絲絲緊張的意味。

  叮鈴鈴——

  電話，是突然響起來的。

  宋餘一個激靈，手裏的抹布都差點扔了過去。

  叮鈴鈴——

  電話接著響。

  宋江河道：“宋餘，是有電話打來吧？”

  “是。”

  “那你接一下啊。”

  “哦，好。”宋餘手忙腳亂拿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是沉默的。

  “喂？”宋餘小心翼翼又客客氣氣的問，“請問是誰，打電話過來是要找誰呀？”

  她的話音落下，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一聲輕笑。

  也就是這一聲淡淡的輕笑，宋餘就聽了出來。

  是徐嘉陽。

  這數日不見，忽而聽到他的聲音，宋餘又有了一絲絲緊張，“你，你打電話來？”

  “嗯，我看看你回來鎮上了沒有。”徐嘉陽道。

  “我今天剛回來的。”

  “之前一直在村裏嗎？”

  “嗯，待了有一個星期。”宋餘的心情緩緩平複了，但想到身邊還有宋江河夫妻倆在，她又有些擔心，害怕宋江河多想，說起話來的時候不禁一板一眼。

  “咯咯咯。”電話裏，很快傳來了徐嘉陽的笑聲，“身邊有人嗎？”

  “有啊，我爺爺奶奶都在。”

  “嗯，別緊張。”徐嘉陽道：“我也就是看看你回來了鎮上了沒有？”

  “你也在你爺爺那裏嗎？”

  “我本來在，不過，前頭已經回市裏了。”

  “噢，是這樣啊，我得開學再回市裏了。”

  “我前幾天其實常常去你家小賣部看，看你有沒有回來。我回到市裏後，也每天打一個電話看。本來我今天不抱希望的，就要掛了的時候，你竟然接了。”話音裏，聽得出徐嘉陽有些隱隱的欣喜。

  他似乎故意掩飾，但是又掩飾不住那一種。

  宋餘聽到耳朵裏，“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明白了什麽了。”

  “反正我明白。”

  “哼，我就是看看你出事沒有。”

  “你才天天出事。”

  “對了。”徐嘉陽口氣端正了一點，“這個新年過的怎麽樣？開心嗎？”

  “不怎麽開心，但是也算不上不開心。”

  “唔。”

  “你呢？”

  “我也是。”

  “為什麽不開心？”

  兩個人同時開口，問出的話竟然也一模一樣。

  宋餘不禁撲哧一聲笑了。

  “你先說。”

  兩個人又開口，電話這頭和電話那頭傳出的話竟然有是一模一樣。

  兩次都一樣。

  宋餘是樂不可支了，“哈哈哈，哈哈哈。”

  “得了，別笑了，小心你一會兒你爺爺盤問你。”徐嘉陽輕聲的提醒。

  宋餘竭力的閉上了嘴巴，“嗯，那你先說，你怎麽不開心了？”

  “你先說。”徐嘉陽命令一般道。

  “我啊，我就是老樣子啊，你能想象得到的，不過，我這回，可能算是跟我爸媽斷絕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