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建國和宋建來隻差一歲。

  他們的媳婦兩個幾乎是同時進門的，但賈春芳生女兒的時候，劉玉華生的是兒子，賈春芳生第二個女兒的時候，劉玉華生的又是兒子。

  農村裏有些人，一向重男輕女嘴巴又碎。

  她們說劉玉華是宋家的金鳳凰，而賈春芳則是宋家的草雞。

  所以賈春芳對劉玉華討厭得要死。

  也在後來四年後，又躲著村委會超生了兒子宋懷寶。

  有了兒子後，賈春芳可算出了口氣。

  可也因為超生，宋家被罰得家底不剩。

  但這些並不是宋餘的錯，是那個時代本來就有的規定，是賈春芳非得要頂著風險去生的。

  可後來，賈春芳卻認為如果不是有宋餘在，根本不會被罰得家底不剩！

  這樣，賈春芳就更討厭宋餘了。

  這樣回憶著，突然一陣銀鈴般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宋餘，你也要去地裏啦！”

  她猛然抬頭，看見一個梳著兩條鞭子的年輕小姑娘，她驚喜極了，“亞菲，亞菲！”

  這是她兒時最好的小夥伴啊，也是成年後，綁住她很多次的好朋友。

  劉亞菲有點蒙，“你咋這麽激動？”

  “嗬嗬，沒有，我就是今兒高興。”

  劉亞菲是她家的鄰居，劉家跟宋家不同，人家不重男輕女，兒子女兒都是一樣的養，而且劉家一家四口都對她挺好的。

  隻是她年少時候自卑，總是不敢跟人家多說話。

  這回她不這樣了，她揚起大大的笑臉，對劉家的人一一問好，“叔、嬸子、亞東哥。”

  “宋餘啊，今天真好看啊。”劉家嬸子對她的表現很意外，還從自家筐子裏翻出一個桃子，“來拿著，幹活渴了吃。”

  “哎，謝謝嬸子。”

  “客氣，這孩子。”

  跟劉家分別後，很快就到了地頭。

  宋建國指揮著，“宋娜你割這一片，宋餘你這一片，還有春芳啊，剩下的這邊都是你的，我去前頭割，等著匯合。”

  “爸，那我幹啥？”八歲的宋懷寶瞪著眼睛問道。

  “哈哈，你啊，地頭活泥巴去！”

  宋建國是個不言苟笑的人，但看到宋懷寶的時候，立刻就笑出了一臉褶子。

  宋娜小聲哼了一聲，宋餘則仿佛沒有聽到一樣，把桃子就收進口袋裏，望了望村裏這片一望無際的田野，拿起鐮刀就開始割。

  改變命運不是一時的，她什麽都要努力才行。

  割完麥子回家做飯，然後認認真真把作業寫了。

  上一輩子沒能讀個大學是她一生的遺憾，這輩子一定會更加努力的。

  割了得有一個小時，她累得汗流浹背，又口幹舌燥。

  她翻出口袋裏的桃子，使勁在衣裳上蹭了蹭。

  正要吃，突然地頭活泥巴的宋懷寶叫了起來，“媽！二姐有桃！我要吃桃啊！給我！”

  聽得這話，賈春芳二話不說，大叫道：“宋餘！說你呢！”

  宋餘看了看手裏的桃子，紅彤彤的，明明是劉家嬸子給她的，可現在賈春芳卻要命令她給宋懷寶。

  “媽，你太縱容弟弟了，這樣你會把他慣壞的，以後長大了還一事無成可怎麽可好。”

  “你在鬼叫什麽！咒他嗎！”賈春芳怒了，把手裏的鐮刀翻了各過，“死丫頭，你找打是不是！”

  唇角勾起淡淡的冷笑，她就知道，賈春芳就是這麽無可救藥。

  這時候，一陣吹哨子的聲音傳入了耳際，那樣清脆悅耳響在當空。

  這聲音太熟悉了，仿佛從遙遠的記憶裏飄出來的一樣。

  宋餘猛然回過頭去，隻見晨光籠罩的河提上，有一群少年人成群結隊穿過一排排柳樹的走了過來。

  吹哨子的那個正是為首的那個，他穿著一條普通的褲子，上麵是半截袖的白襯衫，長得又瘦又高，端的濃眉大眼唇紅齒白。

  這個畫麵又熟悉又悠遠。

  她記得，這是她第一個喜歡的男孩，他叫徐嘉陽。

  他從陽光中走來，滿臉自信自由的微笑，哨子在修長的手指中間夾著，好看的唇形吹出響亮的哨子聲。

  她看向徐嘉陽的時候，宋娜也看見了。

  宋娜那麽一瞬，也看得發呆。

  眼瞅著徐嘉陽越走越近，宋娜突然道：“宋餘，把桃子給我，我去給懷寶送過去！”

  宋娜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卻是直勾勾的望著徐嘉陽的。

  宋餘知道，宋娜並不喜歡宋懷寶。

  她隻是想借著這個機會，靠近徐嘉陽而已。

  於是宋餘拒絕了，“不用你，我自己去送。”

  “你——”

  宋娜沒有叫住她，宋餘已經到了地頭，把桃子遞給了宋懷寶。

  同時，徐嘉陽也走到了地頭邊上，哨子還在吹著，一聲一聲。宋餘看著他，禁不住彎了彎唇角。

  徐嘉陽是無意間朝她看過來的，在陽光下，她帶著草帽，一臉的汗，卻對他笑得天真美麗。

  他的視線不自禁的在她的臉上停留了一秒，但他很快揚起了逗弄般的笑。

  這樣看著他的女孩他見的多了。

  “喜歡嗎？”

  他的聲音清脆好聽，跟記憶力的還是一模一樣。

  見宋餘沒有說話，徐嘉陽又歪著頭問了一遍，“小姑娘，我在問你，喜歡我的哨子是不是？”

  “喜歡。”宋餘答道。

  “可我不能給你。”徐嘉陽道：“這是我爸爸寄給我的，他在軍隊上，這可是子彈殼做的，很少見。”

  宋餘便道：“那我不要。”

  可徐嘉陽似乎看出了宋餘的絲絲失落，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隻鈴鐺，黃銅做的，“但我可以給你這個。”

  宋餘下意識的伸開手，幹燥的手心很快多了那隻鈴鐺。

  鈴鐺上還帶著徐嘉陽身上的溫度。

  徐嘉陽走遠了，那一幫小夥子們越走越遠。

  “宋餘，你在幹嘛呢！再不幹活天要黑了！”宋娜刻薄的聲音響在她身後，她沒有說話，回到原先的位置繼續割麥子。

  可宋娜卻瞪著宋餘很生氣的低聲問：“宋餘，剛剛人家徐嘉陽給了你什麽了？”

  宋餘本來不想拿出來的，可是她突然想到，也許宋娜也應該受到一些懲罰才是，她不應該這麽囂張和刻薄的對她。

  於是她拿出了那隻鈴鐺，聲音輕輕的，“看，這是徐嘉陽送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