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哲學解讀 “導說”第四篇(十九)
作者:周易歸來      更新:2021-03-09 16:27      字數:5273
  “八卦”一詞在《係辭》一文之前是沒有這一詞匯的,更別說在幾千年前就有包犧氏創立了什麽“八卦”。“八卦”一說出現在《係辭》裏,而用八種物象類比人事吉凶,卻出現在春秋時期史巫筮卜中(隻是《左傳》裏記載,目前還沒有得到考古材料的佐證),而在更早已沒有史料可以為證了。而刻畫符號經考古發現卻在八千年前就已產生了,不過那隻是一種刻畫記事的簡單符號,那時候有沒有《係辭》裏說的包犧氏創立了的“八卦”呢?當然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係辭》裏說包犧氏創立了“八卦”這一說法根本就不能成立,故“聖人設卦觀象係辭焉,而明吉凶”的話也就是妄說。也就是說,《周易》一書並不是《係辭傳》裏所說按包犧氏創立的八卦而按卦象附上了的文辭。《周易》一書每篇文章前確有一個“六聯體”符號,雖然《周易》裏有六十四個不相同的“六聯體”符號(這裏筆者不說有六十四卦符號,不帶“卦”字是因為《周易》產生時,“卦”與“八卦”之說還沒有出現呢?而那時早有了六十四個不相同的“六聯體”符號),我們通過對《周易》六十四篇文章的今譯與分析,根本不是象《係辭》作者那樣的說法,即認為《周易》文辭是通過卦象附記上的文辭。更不是像《係辭》作者那樣認為是讓“君子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的說法,那說法純粹是《係辭》作者的無知而張冠李戴。

  這隻是以注《經》而產生出的文化超越,是建構出時代特色的新理念的一種方法而已。把春秋戰國時期流傳運用的八種自然物象來類比到人事吉凶的推斷上,這與《周易》有何關係呢?《周易》用六十四畫符號編排進去的是六十四篇哲理文章,而史巫用六十四畫符號,裝進去的是八種物象,而又通過取象,比附人事吉凶,這本是同途而殊歸。可到了《係辭》的作者不加分析的把八種占筮的類象,取個名稱為“八卦”,說成是《周易》裏的東西,而混淆視聽。

  《周易》一書雖利用了六十四畫符號(即六十四個不相同的“六聯體”符號),不過所用符號是做六十四篇文章序目而已。雖然《周易》文章內容裏也有不少吉凶悔吝之詞,但根本的目的是讓君子明白政治事理上的可行於否,沒有說讓君子當作占筮來明白政治事理的。故《係辭》裏說“《易》有聖人之道四焉”中的“以卜筮者尚其占”,是錯誤之說。

  至於《係辭》裏的那段講卜筮方法的“大衍之數”,更說明不了《周易》一書就是卜筮的。而這“大衍之數”同理是與《周易》無關。“大衍之數五十”裏說的“《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當期之日。二篇之策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當萬物之數也。是故四營而成易。十有八變而成卦,八卦而小成。”這裏出現的《乾》、《坤》說法,在卜筮學正是代表的是卦學裏所謂的兩個門戶,這是筮卜上的一套起筮(起卦)方法,非《周易》裏的東西。這裏出現的“凡三百六十”與“累計布策一萬一千五百二十”之說,都是筮卜裏的東西。《周易》裏沒有這說法。《係辭》裏講述的“大衍之數”確實是占筮起卦的方法和推演占斷之術,但不是《周易》裏的東西。

  從以上說明《係辭》作者所說的是流行於世的八卦術,而錯誤認為是《周易》裏的東西了。也自然形成極大的影響,使後世“易學”跟著說《周易》是卜筮之書,而不看《周易》裏的文辭到底是說了什麽,誤信於被奉為《經》之內容的《係辭》文裏說法。

  正因為漢時把《易傳》上升為經,這《係辭》也成為《易》經的內容了,並且漢時又附會出孔子作了《易傳》。這聖人作的《易傳》能不讓後人相信其中說的話麽?把《易傳》說成是孔子創作的,是漢人的附會。因為“易傳”或“十翼”這種稱謂到西漢時期才出現,先秦裏的典章書籍是見不到這稱謂。

  司馬遷的《史記》裏始稱“易大傳”,並認為是孔子序。而“十翼”一詞是始出於西漢時的《易緯》之書裏。

  《易緯乾坤鑿度》卷下“坤鑿度”裏說:“周易,孔子附,仲尼……五十究易,作十翼,明也,明易幾教……。”

  可見《易傳》裏的內容到西漢中期才定編成集的,也才有了《易傳》或《十翼》的稱法,也才有了孔子作“十翼”的說法。這是維護其“道統”地位之目的,拉出孔聖人是《易傳》作者,目的也是維護《係辭》裏那種神學思想地位。

  但不論帝國如何遮蔽曆史的真相,以聖人言讓人信服。但《係辭》裏確實是講了占筮原則與方法,當然《係辭》也論述了不少《易》(即《周易》)之道理,同樣又發展了《易》學,即創立出與時代相適應的新理論。

  以上我們略說《係辭》裏所講的筮術理論與方法。《係辭》的作者,雖然認為《周易》有占筮的功用,但已知那是一種跟著史巫錯誤使用《周易》為卜筮的錯誤認為。當然也不可否認有一種蓄意,即神道設教的目的。但也說明《係辭》確確實實在講述了八卦占筮的起卦方法,和占筮的理論原則,這無疑是巫術理論內容。因為,筮術是巫術發展中的一支,筮術裏麵同樣有神啟的內涵,其宗旨是人神溝通的一種方式。卦辭不過是認為神啟或神兆的一種再現過程而已,故不能把筮占排除在巫術思維與行為之外。所以《係辭》所講的筮卜理論,就是巫術理論。

  巫術與哲學是相背的世界觀與方**,這就是說把《係辭》看成是哲學,是值得商榷的。也不論《係辭》裏講了多少《周易》裏的義理,都不能彌補《係辭》裏的巫術理論。正因《周易》裏既沒有講筮卜理論,也沒有講如何筮卜的方法,講的盡是義理,反而現在人把《周易》稱之謂是卜筮之書,認為是古代卜筮的底本。而《係辭》裏卻講述了筮卜的方法與原則,反而被當今學者稱之謂哲學和辯證法的思想。???

  一些學者隻認為《係辭》裏真對《周易》講了筮卜方法與理論原則,就認為《周易》是卜筮之書,怎麽就不認為那恰恰講了筮卜理論與方法的《係辭》為卜筮之文章呢?若某個人將《論語》裝入六十四卦裏,也通過文句比附人事吉凶來,那麽是否也就認為《論語》就是一部筮卜之書了嗎?

  至於《係辭》作者如何論《周易》一書的性質,就是上麵說的,即“聖人之道四焉”的內容了,歸根到底是把《周易》當占筮看待了。

  那麽,我們再來看《係辭》在闡釋《周易》而創出的新學說,即我們為何說《係辭》是帝王的宣言書。

  《係辭》開篇是:“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

  “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日月運行,一寒一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

  這把自然界裏的寒來暑往,暑往寒來的自然現象,抽象出一種理論,比附到人類社會裏來。認為社會裏也應如天道那樣尊卑有序,等級森嚴。把天地自然現象,套到社會人生的頭上,也就形成尊卑等級永恒的秩序。而社會裏的君臣、貴賤、尊卑的等級製度,正是等級社會所造成的不合理現象,說成是天地本來的秩序,為維護其不合理的社會製度尋求理論依據;為尋求帝王家天下的理論根據,而把天地自然四季運行的規律,上升為一種“天道觀”,而比附到人類社會,把不合理的等級製度說成是天經地義的根本,為帝王封建宗法等級製度尋找到“合理存在”的根據,以此來麻痹所統治下的人民,使人民甘願做奴隸,子子孫孫做個好奴隸。

  《係辭》開篇就是“天尊地卑,乾坤定矣”,而天緣何為尊呢?地緣何應是卑的呢?天與地本沒有什麽尊與卑的關係,把天地自然現象,而抽象為尊卑關係,為王權專製製度的合理化尋求思想上的理論的武器。

  為了維護王權大一統的家天下裏的尊卑等級秩序,就用自然中運行的現象,比類到社會政治上來,其維護社會既得利益者,想把那不合理的等級秩序永固下去。

  《係辭》的作者就是運用春秋戰國時期裏筮卜的類比法,以天道法則,比類人道法則,通過解釋八卦理論類象於社會,而抽象為一般的理論化高度。

  《係辭》是集王道思想與巫術神學理論一體,成為新的神秘文化先鋒,使漢以降的後封建社會裏的儒者,遁者沉迷與陶醉。一篇《係辭》成為後來的帝王時空裏的經學、玄學、理學以及龐大的數術文化的活水源頭。正是《係辭》裏的陰陽、太極、八卦、道器,成為後封建時期裏的思想者、學者演義不完的神秘學說,可都無補於後封建社會裏把人分為兩類:道德上的君子與小人,現實生活裏的主子與奴仆。君是主子,臣是奴仆。臣稱君為我主,而自稱是卑職或小人。夫是主,婦是仆。婦稱丈夫是官人,而自稱是奴。這種社會化過程,自然形成的是主奴身份的定式思維。而這兩類社會角色,正是通過從天道觀裏抽象出的“陰陽”理念,才有那“一陰一陽之謂道”的哲學命題。這陰陽之道,成為了人類社會之道,陽為乾,陰為坤。天地之道,是陽尊陰卑,天剛陰柔,陽主陰從。這就鑄模成了後封建社會人生的思維方式與價值觀。

  把自然界的寒來暑往,暑往寒來,日落日出,陰晴圓缺的天地自然現象,抽象為一個“陰陽”概念,形成一個命題,“一陰一陽之謂道”。這“一陰一陽”成為認識事物的轉化法則,成為了天地萬物的轉化法則,成為了事物相互交替循環往複的法則。把本來含有一點辯證法,變成了庸俗的循環論。

  後封建時期裏的陰陽法則就是事物循環往複的法則,也就是泰極否來,否極泰來的往複現象,應用到人類社會,就是盛衰交替的事物現象,才有了興衰更替的認可,認為那正是陰陽的規律。二千多年的古代社會,人們跳不出陰陽之道的思維方式。

  《係辭》裏的陰陽之變,即所謂的“變”之道理,無非是帝王社會裏的主奴角色轉變的詮釋,也是先秦(前封建時代)裏的曆史經驗。轉眼即變之下,是社會不穩定的真實寫照。後封建社會更是如此,後封建裏把“陰陽”之概念認同為“陰陽互變”,“變”就是轉換。“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皇帝輪流坐,何時到我家”。封建時代的社會角色轉換是常見之舉,故形成人們習慣思維“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正是封建帝製不能使社會穩定發展的根本所在。

  如《紅樓夢》裏的好了歌解,無疑是後封建時期裏陰陽之變哲學的最好注腳。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杠。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以他鄉是故鄉。”

  自西方的資產階級革命學說來到世間,打破了東方封建帝王家天下的專製製度。新的時空裏的“變”,是向著人權、民主、平等、自由、富裕裏變化,而不在是那種主奴角色身份的轉換。

  《係辭》裏說:“《易》,窮(帛書《係辭》裏為“終”。筆者注)則變,變則通,通則久。”若斷章摘句來看這幾句話,無疑是辯證思維。而後封建社會曆史留下的是萬劫不複的一輪輪劫難,這“終則變”成為後封建社會裏往複循環的朝代更替,“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的循環替代方式而已。

  《係辭》裏除了“天尊地卑”的陰陽之道,而為帝王專製服務的理念,就是不折不扣的神秘思想與巫術理論了。故《係辭》是帝王宣言書。

  《係辭》既是帝王宣言,講尊卑秩序,又是新的神秘學說集大成。昭示著帝王走向神與聖相結合的道路上,即神道與王道終於在此結合一起,成為中華民族二千多年裏人們的精神信仰。《係辭》的誕生,宣告帝王時代的到來,也宣告先秦理性釋解《周易》的終結。

  正是《係辭》裏的巫術理論與聖王思想孕育出後封建二千多年時空裏龐大的數術文化與帝王思想。

  “八卦”的卦,其前身是筮,筮的前身是占,筮占是萬物有靈思維的產物。文獻裏出現“卦”是在《左傳》一書裏,而卦學理論出現在《係辭》裏,而筮字出現在《西周文》裏。《西周文》“君奭”篇裏有“惟茲惟德稱,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於四方,若卜筮冏不是孚”。

  這筮與卜的方法是有區別的。在史料裏記載,西周初期主要是用龜卜,沒有記錄筮法。不得而知筮法是何,這筮法是何時出現還無法說得清楚。而商朝的甲骨文裏已出現了六十四畫符號(即六十四個不相同的六聯體符號)裏的某些“六聯體”符號,而這六十四畫符號當時是何用還沒有證據以說明。一些研究者認為那是“數字卦”,本身這種稱法就是錯誤的。說成“數字”更是錯誤,那不是數字而是“畫符號”,還不能稱畫卦。卦學產生的晚,商朝時期是用龜殼式牛骨來占卜,這是公認的事實。大量的甲骨卜辭說明商朝人的天命神學觀信賴,這屬原始神學觀。早期神學觀念不單單存在於東方,西方一樣。從天命神學觀念,到具體的運用實證,是體現在占卜上,占卜的是東西方都存在過,而方法也是多種多樣的,而目的是人神的一種溝通,或是人想要得到神的啟示。

  神學觀念,隨著原始自然崇拜承傳而上升為一種思想史觀。西周已然是奉天信神的時代,隻不過通過殷商王朝的滅亡,統治層的思想意識形態發生了變化,產生“以德配天”的認識觀。這是曆史進程中取得的經驗認識,但並沒有放棄天命觀,隻是在天命觀上附加了條件,即“以德配天”。西周時期的上層統治者已然用傳統的龜占與神溝通,這是《西周文》有多處的反映,以致於司馬遷對周人的誤解。正是司馬遷知周而不知殷的甲骨卜辭,才說出:“自古受命而王,王者之興何嚐不以卜筮決於天命哉,其於周尤甚。及秦可見。”(《史記·日者列傳》)實則周與商相比,是商尤甚,事事都要占卜,而周到後期已逐步開始走出神話,最大的例證就是《周易》一書的產生。《周易》一書的產生,標誌著西周後期意識領域已開始走出神話,走向人文理性的世界裏來。正是《周易》一書理性的啟蒙,後來繼之出現《大象》文,這種儒家早期的義理文章開啟了春秋戰國理性時代的到來,也正是《周易》與《大象》文裏的君子理論,啟蒙了孔子思想的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