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哲學解讀 “導說”第四篇(五)
作者:周易歸來      更新:2021-03-09 16:27      字數:5719
  2、孔子對《周易》一書性質的認識

  那麽,在春秋時期裏產生的大思想家孔子,又是如何看待《周易》一書呢?孔子是一位述而不作的思想家。反映孔子思想的是《論語》一書。此書是孔子弟子在孔子死後而編撰成冊的,記錄了孔子生前的言論與思想。《論語》是研究孔子思想的一部重要著作,也是被稱之謂儒家思想的開山之作,因孔子被稱為是儒家的創始人。可《論語》一書裏很少反映對《周易》一書的論述,《論語》中隻有兩處涉及到《周易》。

  第一是《論語·述而》裏這樣記錄:“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這裏的“易”,是否是指《周易》一書呢?若從斷句讀法上沒有錯誤的話,這“易”顯然是指《周易》的。我們從《左傳》一書己知,春秋時期,已有人稱《易》。那《易》稱法,就是《周易》的簡稱。孔子說的“五十以學易”,顯然與《周易》一書有關。學“易”,應該是一部書籍有關。這“易”稱,也不是孔子首創。《左傳·昭公十二年》裏曾記:“南蒯枚筮之,遇《坤》之"比"曰:‘黃裳元吉”。以為大吉也。示子服惠伯曰:“即欲有事,何如?”惠伯曰。吾嚐學此矣,忠信之事則可……且夫《易》,不可以占險。”這段文字裏出現的《易》無疑是指《周易》一書。因為南蒯占筮,得到《坤》之"比"曰:“黃裳元吉”,正是《周易》“坤”篇裏句子,並與今本《周易》裏的文字是一字不差。跟著是子服惠伯說自己也學習過這些,就是指南蒯占筮得出《坤》之“比”的那些學問,應指的《周易》一書了。並說到“且夫《易》,不可以占險”。這《易》就是《周易》的簡稱無疑。

  《昭公十二年》記述南蒯說的“《易》不可以占險”的時候,孔子才22歲了。顯然,這時的孔子還不可能在學術上有什麽成就。特別是史料上記載孔子對《周易》一書的學習研究是在晚年時期。《史記·孔子世家》裏記:“孔子晚而喜《易》,序《彖》、《係》、《象》、《說卦》、《文言》讀《易》,韋編三絕,曰:‘假我數年,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

  從《史記》這段話來看這《易》無疑就是《周易》一書,因有後稱《易傳》的那些《彖》、《係》、《象》等文章來印證。也印證了《論語》一書裏的“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這句話裏的“易”就是說的《周易》一書。

  通過《論語》裏記載孔子說的那句話來看,孔子是十分看重《周易》一書。但這句話應如何理解呢?而現代的通行本《論語》一書裏,一般是對這句話的譯文是:“孔子說:多讓我活幾年,從50歲開始研習《易經》,便可以做到沒有大的過失了。”或是:“孔子說:‘再給我增添幾年壽命,到了五十歲學習《易經》,就可不犯大的錯誤了。”

  這是筆者手裏的兩本新千年後出版的《論語》版本中的譯文。兩者譯文的內容基本一樣。這種譯文是有錯誤的,把《易》譯成《易經》也是錯誤的,這裏的《易》是指《周易》。而《易經》的內容,則是包括了《十翼》(即《易傳》)。而對這句話理解為孔子50歲學《易》,不凡也有大學問家是這樣的認為,如熊十力說:“蓋由《論語》及《史記》參考之,則孔子學《易》確在五十之年,故其五十以前,隻是《詩》、《書》、《藝》、《禮》四部之業而已,猶未治《易》也。自五十學《易》,而後其思想界別開一部天地,從此上探羲皇八卦,而大闡哲理,是其思想之一大突變也。”(《原儒》熊十力著 2009年印刷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第19頁)

  而還有認為這句話裏的“易”,不作《周易》解。廖明春在“帛書《要》與《論語》‘五十以學’章”一文裏有一段話,我們引過來,以說明古今還有不認為是《周易》的說法。

  “《論語·述而》篇記載:‘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此章後人訓解多歧,近代以來,疑古風熾,爭論更趨激烈。‘五十以學易’章的爭論有二:一是所謂“魯讀”問題,二是對於章旨的理解。

  所謂“魯讀”問題,根於唐人陸德明《經典釋文》,其卷第二十四《論語音義》雲:

  學易:如字,《魯》讀“易”為“亦”,今從《古》。

  這就是說《古論》“學易”之“易”字,《魯論》讀作“亦”字,陸德明認為《魯論》之異文不可從,應從《古論》。

  陸氏之說,直至清代惠棟方提出異議,他以《魯論》“亦”字為是,並舉出《外黃令高彪碑》‘恬虛守約,五十以斅’為證。日本人本田成之據此,提出‘《易》為孔子,子思,孟子所完全不知’說,以一字之異文,欲翻中國學術史上之重案。近人錢玄同,錢穆,李鏡池,郭沫若,李平心等皆步其後塵否認孔子與《周易》有關,在學術界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帛書<周易>論集》廖名春著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8年版 第138頁)。

  這以上說明了還有一些學者,認為孔子與《周易》無關,把《論語》裏的那句話裏的“易”作“亦”解,但這種認為畢竟不成主流。

  雖然廖明春認為“五十以學《易》”的“易”,不是“亦”字,但遺憾的是他同樣認為孔子五十歲以學《易》,其理由是,孔子五十以前學《易》有偏頗,老而學《易》才有了變化。

  《論語》裏的“子曰;加我數年,吾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可是研究孔子對《周易》如何認識的重要文獻資料。哪到底如何理解這一句話呢?若不能正確的理解這句話的含義,也就不能正確理解孔子對《周易》一書性質的認識,那麽是否就是現通行本《論語》裏的那種理解譯法所認為的含義呢????

  筆者意為現通行本《論語》裏的譯文,是沒有正確理解孔子那句話裏所表達的真實含義。除“加我數年”的譯法沒有異議外,而不能把“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理解成“五十歲開始學習《周易》,就可以不犯大的錯誤了。”難道孔子“相多活幾年,到五十歲學習《周易》就可以無大過錯了”。這種說法是不符合邏輯與事實的,難道孔子表述問題沒有邏輯性嗎?這種表述也不符合孔子的實際背景。難到孔子在40多點的歲數時,就感覺將要死亡了嗎?就發出歎息,想多活幾年,到50歲學習《周易》就沒有大的過錯了。這即不符合孔子的年齡活動背景,也不符合表述事情的邏輯性。而司馬遷在《史記·孔子世家》裏說:“孔子晚而喜《易》……讀《易》韋編三絕,曰:‘假我數年,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

  從《史記》裏所看到的是“孔子晚而喜《易》”,而公認孔子是出生於公元前551年,死於公元前479年,活了七十三歲去逝的。《史記》說的“孔子晚而喜《易》”,應當是晚年,這是符合孔子的活動史實。並且《史記》並沒有說“孔子中年喜《易》”,若理解成“五十歲學《周易》”就與《史記》裏的記述“孔子晚而喜《易》”不相符了。那麽,五十歲能稱晚年嗎?顯然是不能稱作晚年的,孔子晚而喜歡上《周易》,應當是在70歲左右(與六十幾歲返魯的背景是符合的),才重視與研究《周易》的,才突然發現了《周易》的價值,但已感覺壽限臨近,才發出那樣的歎息,以一種乞求上蒼的口味說出“假如讓我多活幾年”的這種話來。

  那麽,把“五十以學《易》”,應理解成“五年或十年的時間而學習《周易》才是正確的”,而對“可以無大過矣”,也不能理解成“就可以不犯大的過錯了”,根據前邊的文章,這“可以無大過矣”,不是指自身行為上的問題,而是指在學習《周易》一書的思想內容上不會出現大的錯誤認識。這才符合上下文句表述的邏輯性,也正符合《史記》裏的“孔子晚而喜《易》……讀《易》韋編三絕,曰:‘假我數年,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的說法。這《史記》裏的說法,不正是對《論語》裏“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的最好注腳嗎?而不是指“五十歲開始才學習《易》,才無大過錯”。那麽,十歲,二十歲,三十歲,四十歲,開始學習《周易》難道就會有大過錯了嗎?顯然孔子表述的“五十以學《易》”是指“五年至十年的時間而學習《周易》一書的內容。這“五十”數詞連用在先秦古籍書裏,也是非常普遍的用法。如《詩·召南·小星》“彗被小星,三五在東”。又如《左傳·襄公八年》:“自今鄭國不四五年弗得寧矣”。這裏是指三至五個星和四至五年,不能理解成“35個星,還45年”。正如《論語》裏的“五十以學易”,無能理解成“五十歲開始學《易》”。綜合而看,《論語》裏“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的真實含義是:“假如,讓我多活幾年,有五至十年的時間學習《周易》,就可以對《周易》一書的思想內容不會出現大的錯誤認識了。”

  這才符合孔子晚年才開始重視《周易》一書,而感覺學習的晚了,就感歎能多活幾年的話,就會對《周易》一書學習透徹了。這也透出了孔子是不可能做《易傳》的,因為孔子晚年才喜歡上《周易》,自感覺時間不夠,還不能夠把《周易》學習理解透徹,這也符合《史記》裏記的“假我數年,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的說法(“讓我多活幾年,要是這樣,我對《周易》的文章和義理就能充分掌握了”)。

  《論語》裏記錄的孔子對《周易》的說法,說明《周易》一書是在孔子晚年才引起重視,認識到《周易》一書的價值,隻是已感到沒有了時間學習,假如能多活上幾年,用上五至十年的學習功夫,就能把《周易》的思想內容吃透了。這裏孔子並沒有明確指明《周易》一書的內容性質是什麽,隻是表明了孔子已經認識到了《周易》一書的重要性,也表明孔子已經發現了《周易》一書不被人們發現的東西,才有這樣感歎與說法。

  那麽,孔子發現了《周易》一書裏什麽東西了,這在帛書《易傳》佚文裏,有詳細的記述,這留在後麵再說。

  而《論語》一書裏還有一處涉及到《周易》裏的句子及對《周易》的說法。

  《論語·子路》:“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

  這段話裏的“不恒其德,或承之羞”,是出自《周易》“恒”篇裏的句子,孔子是直接引用《周易》裏的句子用於說理,但孔子引用這句話時,並沒有點明出處,不像引用《書》裏的句子而稱“《書》雲:‘孝乎為孝,友於兄弟,施於有政’”(《論語·學而》)。但《論語》一書裏多有孔子對《詩》評論的話,而少有引用《詩》來說理,也隻有一處引用《詩》裏的詩句用於說理。《論語·子罕》:“子曰,衣敝縕袍,與衣狐貉者立,而無恥者,其由也與?‘不忮不求,何用無臧?’”

  這裏的“不忮不求,何用不臧?”是引用《詩··邶風·雄雉》一詩裏的詩句。但孔子引用時同樣是不說出處,而不是說《詩》雲。而在《論語·學而》出現子貢引用《詩》裏的詩句用於說理,孔子認為可以和弟子子貢討論《詩》了。

  如“子貢曰:《詩》雲:‘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

  這在《論語》一書裏也是唯一一例是孔子引用《詩》裏的詩句用於說理,同引用《周易》裏的句子說理那樣,同樣也沒有點名引用句子的出處。但通過《論語》一書裏發現孔子對《詩》有過不少的論述。《論語》裏記孔子論《詩》有過多次。

  如:“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

  “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

  “(子曰):不學《詩》,無以言。”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木之名。”

  這些說明什麽呢?說明孔子對《詩》是有著深入的學習研究,才能夠發表如此之多的評論。而孔子在引用《周易》一書用於說理的次數雖同於引用《詩》。但《論語》一書裏沒有記錄孔子對《周易》一書的評論,雖唯有一次記錄孔子感歎對《易》學習的晚了,遺憾若能多活上幾年,就能完全弄懂《周易》一書的思想內容了。所以,《論語》一書才沒有孔子對《周易》一書如同對《詩》書的那樣評論。後人說孔子作《易傳》是把聖人抬出來,拉大旗做虎皮。同樣從《論語》一書裏看到孔子論《詩》與弟子們引《詩》裏的詩句論事理。《詩》集也不是孔子編撰的,恐怕在孔子生活的時代已經成集了,因為在孔子小時候已經出現了“易象”與“魯春秋”。

  在《論語》一書裏雖然沒有留下孔子對《周易》一書的評論。但留下了孔子引用《周易》一書裏的句子如同引用《詩》、《書》裏的句子那樣,用於說理。無疑在孔子眼裏,《周易》一書如同《詩》、《書》那樣是理論書籍。孔子引用《周易》裏的“不恒其德,或承之差”,是用於闡明事理,增強論說的理論性。在孔子的眼裏無疑把《周易》一書看為義理之書,這是不言而喻的。

  雖然孔子也說“不占而已矣”,這是否類同於子服惠伯的說法“忠信則可”,“《易》不可以占險”呢?這孔子也認為沒有恒德的人就不必占卜了嗎?若按現在通行本《論語》裏對孔子的這段話的譯文是這個說法。筆者手頭裏有兩本新千年後出版的標著“中國傳統文化經典”或“精華”的《論語》讀本裏的譯文一個是這樣的說法:“孔子說:南方人有句話說:‘人如果沒有恒心,不可以當巫醫。’這話真好啊!《易經》上也說:‘如果不能永恒地保持自己的德行,免不了要承受羞辱。’孔子又說:‘這就是叫沒有恒心的人不用占卦罷了。”另一本是:“孔子說:南方人有句話說:‘假如一個人沒有恒守,是不可用他做巫醫的。’這話太對了。’《周易·恒卦》的《爻辭》說:‘操守不一,變來變去,總會有人蒙受羞恥的’。孔子說:‘這是說沒有恒守的人就不必占卜了。’”

  這以上的譯法含義是基本相同的,都把“不占而已矣”理解與翻譯成“沒有恒守(或恒心)的人就不必占卜了。”那麽,這種翻譯出的“沒有恒守或沒有恒心”是恒守與恒心什麽呢?實際孔子已經表述的很清楚,先引用南方人的常言“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又進一步引用《周易》裏的“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說明的是人應有“恒德”,即長久應保持道德準則的意思。這裏孔子主要表述的是人應長久都要保持道德準則,這是顯而易見的。那麽孔子在表述人要恒守道德,似乎突然冒出個“不占而已矣”這不沾邊的說法,又是什麽意思呢?若按那通行的譯法,就成了“孔子說:‘沒有恒德的人就不必占卜了’”。也就使人聯想到這說法與子服惠伯的說法相同,把《周易》用於占筮是附有條件的,即有“信德則可”,“《易》不可占險”的換個說法而已嗎?就認為孔子說的“沒有恒德的人就不必占卜了”,相反“若有恒德的人就可以去占卜了”,這種理解就大錯特錯了。孔子說的“不占而已矣”,而與子服惠伯的說法是有著不同的含義,應是質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