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確實已然不早，約莫已經接近了亥時。

  兩人倒也沒有再繼續許願這個話題。

  輕舟緩行靠岸。

  江畔放河燈的人群散得差不多，零零星星還有幾個晚來的還在放著河燈。

  想著在外邊已經耽擱了好些時間，宋錦瑟一上岸，便與沈懿告辭。

  看著宋錦瑟離開的背影，楚胤止突然鬼使神差地開口。

  道：“我送你一程。”

  說完，楚胤止才察覺，自己說出這話來，實在怪異。

  定是因為天色不早了，宋錦瑟又是女子的緣故，所以他才會生出想要親自將她送到府外的念頭。

  “也行。”

  宋錦瑟頓住了步子。

  暫且不知算計自己的那人還會不會有後招。

  如今天色不早了，還是小心為上。

  回楚府的路上，兩人似是有默契地離了好一段距離。

  宋錦瑟在前，楚胤止在後。

  天色不早，街上逛花燈的人大多已經散去，人跡冷清。

  兩人穿街過巷，很快便到了副將府的門口。

  眼瞧著副將府的牌匾已經在眼前，宋錦瑟想要回頭與沈懿道別。

  可回了頭，隻瞧見那個漸行漸遠的玄青色身影。

  月下，那玄色身影冷漠清絕，似是不曾沾染人間的煙火氣息。

  宋錦瑟駐足。

  這是第一回，宋錦瑟覺得，沈懿這個人似是並不是書中所描述的那般冷情。

  相反，瞧著應是挺樂於助人的。

  且不說人家幫了她一次又一次，就說今天人家親自護送她回府這事，也能瞧出來，他應當是個好人。

  宋錦瑟到底是想不通，這麽一個好人，為什麽要當大逆不道的反賊呢？

  此時，不遠處的巷子。

  兩個黑衣人遠遠地看著楚胤止兩人。

  其中一個黑衣人忽而笑著道：“莫忘，你有沒有感覺，主子對宋錦瑟是越來越上心了？”

  莫忘凝眉不語。

  其實就算莫離不說，他也是察覺到了。

  “若是主子真的喜歡上宋錦瑟的話，那宋錦瑟就更不能留了，這宋錦瑟遲早是要壞主子大計的。”

  莫忘蹙著眉頭道。

  莫離倒是搖了搖頭。

  “我倒覺得未必，宋錦瑟知進退，有謀略，完全配得上與主子並肩。”

  莫忘還想再開口，但一道黑影到了眼前，待看清楚那人是誰時，他下意識地噤聲。

  來人是楚胤止。

  “人處理得怎麽樣了，背後指使之人可曾審問出來？”

  莫忘與莫離皆是搖頭。

  “已經將人嚴刑拷問了，那五人皆是不清楚背後指使之人，隻道那人是京城人氏，且聽聲音應是女子，以一百兩買宋錦瑟性命。又道見麵時那女子以麵紗遮麵，樣貌根本瞧不清楚，所以也畫不出來那人的相貌。”

  楚胤止撚著手指。

  由此看來，背後指使之人確實是小心謹慎。

  也不知道是何人，如此心狠手辣，要取宋錦瑟性命。

  “繼續查。那人此次行動失敗，定不會善罷甘休。肯定還會有後招。”

  “是。”

  又囑咐了二人幾句，楚胤止也不再多留。

  *

  這邊，宋錦瑟進了府。

  副將府裏靜悄悄的，隻有蘇煙與王川二人，正守在大門處。

  蘇煙麵上神色焦急。

  道：“亥時都已經過了，怎地大少奶奶還不回來，莫不是出了什麽意外？”

  蘇煙與宋錦瑟走丟了之後，又在街上來來回回找了幾遍，都不曾看見宋錦瑟蹤影。

  最後抱著宋錦瑟可能先回了府中這個念頭，回到副將府，一問王川。

  結果宋錦瑟根本不曾回來。

  王川踱著步，神色也是肅穆。

  道：“蘇姑娘你別急，我去聚齊府中上下一同尋找。”

  話落，宋錦瑟便一腳踏入大門。

  聽到腳步聲，見進門的是宋錦瑟，兩人的神色皆是一鬆。

  首先是蘇煙跑了上來，抓住了宋錦瑟的手道：“大少奶奶你到哪裏去了，差點嚇死我了。”

  宋錦瑟嘴角淡淡帶著笑道：“方才人太多了，我找不著你，又見人群多往江畔去了，便順應著人群去江畔看了看河燈。”

  “可我也去了江畔，怎麽見不著大少奶奶你？”蘇煙似是非常困惑。

  說來，她還順著江畔走了好長一段時間呢。

  “許是錯過了吧。”

  宋錦瑟淡淡道。

  她自然不會告訴蘇煙後來她被人跟蹤追殺那些驚心動魄的事情。

  蘇煙倒是歎了一口氣，神色似是有遺憾，“本來還想著放河燈許願去的。”

  “這一回錯過了，那便等下一回吧。”

  宋錦瑟安慰道。

  又跟蘇煙說了幾句，宋錦瑟便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來，頭側向看一旁的王川。

  問道：“今天楚四少爺可曾好生抄寫書本？”

  王川倒是一時之間沒想到宋錦瑟一回來便是問起這個，當即有些遲疑。

  良久方道：“這奴才也不時時去看，所以，不知。”

  宋錦瑟挑了挑眉。

  瞧著王川這模樣，大概也能猜得出來，王川並不是不知，而是那楚四少爺並沒有好好聽話抄寫書本。

  畢竟楚四少爺也並不是什麽乖巧懂事之人。

  不將這府中鬧得雞飛狗跳，已經是萬幸了。

  隻不過宋錦瑟並沒有說什麽，隻淡淡道：“我知道了。”

  聽著宋錦瑟那平淡如水的語調，王川莫名的脊背竟是滲出些微涼意來。

  這暴風雨之前，往往都是平靜的。

  可出乎意料，宋錦瑟也沒有要往楚修文處去的打算，隻轉身回了喜房。

  喜房，下人已經早早掌上了燈。

  房中燈火通明。

  進門，入了內室，宋錦瑟一眼就瞧見在桌麵上放著一個精致玲瓏的艾草香囊。

  上前幾步，將艾草香囊拿在手中。

  艾草香囊上，分明繡著一個熟悉的同心結。

  宋錦瑟蹙眉，心中疑惑著。

  可以肯定，這個艾草香囊便是今天晚上她在集市上看到的那個。

  當時她本想買下的，可轉念想了想，倒是沒買。

  也不知道是誰，買了下來放在這裏。

  宋錦瑟目光下意識地落在榻上楚胤止的臉上。

  說來，這喜房中，應是隻有楚胤止一人，便不再有別人了。

  可，不可能是楚胤止。

  難道是沈懿？

  宋錦瑟的腦海中緩緩又浮現了沈懿的身影來。

  竟是與眼前的楚胤止身影重疊。

  不知怎地，在宋錦瑟的潛意識裏，她總覺得沈懿與楚胤止，應該是同一人。

  可現實又清楚明白地告訴她。

  沈懿是沈懿。

  楚胤止是楚胤止。

  兩個人，根本就是不同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