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六章 桃李春風一杯酒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5-20 03:09      字數:2403
  一打聽才知道,二月初十將要在長安城郊雁鳴湖的湖心島擲金閣搭設論劍台,舉行長安論劍。

  論劍本不是什麽稀罕事,大江南北有各種花裏胡哨的論劍會,多是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為爭一口氣打著玩兒,得頭籌者在滔滔江湖裏也掀不起什麽大浪,一時的名氣轉瞬即逝。

  畢竟數量多了,準入門檻低了,大魚小蝦一起湧進去,頭籌也就不值錢了。

  武林裏稍微有點名氣和認可度的論劍就是十年一度的試劍大會,最早由四君子和四大世家坐鎮,考察江湖新秀的劍術,選拔一批年輕有為的新人進罡氣盟曆練,不斷為正道同盟灌輸新鮮血液,算是帶點官方性質,含金量更高,十年公布一次的試劍榜能讓每一代江湖新人熱血澎湃,能上一次榜就能吹好幾年的牛皮。

  不過因為太官方,很多半路出家、無門無派自己瞎琢磨劍法的江湖散俠就不容易擠上榜,比不上那些有“家學淵源”的“俠二代”,再加上自由自在慣了也不願進什麽組織鞍前馬後地跑,久而久之就自動退出,多持旁觀態度,來此盛會瞧熱鬧,觀摩同輩劍法罷了。

  長安論劍不一樣,很稀奇,橫空出世,短時間就能招來烏泱泱這麽一大幫江湖人,已經能稱得上是“武林盛會”了。非官方,不設檻,赤手空拳或十八般兵器都隨便,潘安再世或者歪瓜裂棗醜八怪也都不設限,明晃晃打出一個“英雄美人”的旗號,論劍前三甲皆可抱得美人歸,得頭籌者可根據其功夫得個“天下第一劍”、“天下第一刀”、“天下第一拳”乃至於“天下第一流星錘”之類的稱號,還可得“武林第一美人”——三個美人裏最漂亮的那個。

  眾好漢起初還不屑一顧,你說是第一美人,就是第一美人?真那麽漂亮,怎麽從沒聽說過呢?怎麽不自己留著享受呢?

  直到三幅美人像在長安城的大街小巷裏傳遍。

  兩個真的特漂亮,不同味道的美,一個隻有輪廓暫時保密,給人遐想無邊。

  英雄豪傑們的哈喇子終於流出來,熱血衝上頭頂,一窩蜂來論劍了。其中還有些本來氣勢洶洶打算南下會盟去群毆白雲宗妖人的,一咬牙一跺腳轉身就往回跑,聲名和美色可比那虛無縹緲的正義感待人親多了,誰傻誰錯過,於是風裏來雨裏去的光棍們齊聚長安,想賭一把自己有沒有那個福氣。

  時至今日,長安城就出現了如此盛況,令人瞠目結舌,嘖嘖稱道。

  楚中天舉著美人像瞧了半天,神色有些微妙,緩緩轉頭看向薛靖七,兩人心照不宣一對眼,同時沒了笑意。

  “小七,我有個大膽的猜測……”

  “不用猜,這個輪廓,一看就是子清。”她神色肅然,雙眉微蹙,眼角卻帶著一絲冷淡的笑意,不疾不徐將美人像卷起來,“如我所料,誘餌拋出,等著釣大魚了。卻不知,他們的圖謀,是否和我想的一樣。”

  “圖謀什麽?”楚中天提心吊膽起來,有些擔心地望著她。

  薛靖七沒說話,執起畫卷輕輕敲了下他腦門,日光之下,指間有什麽寒光一閃而過,刺得他微微眯了下眼。

  “走了,先去找地方歇腳,再觀察一下這個長安論劍,究竟有什麽貓膩。”

  兩人牽馬卷進人潮,半日的光景把長安城裏所有大小酒家問了個遍,竟是一件空房都騰不出了,連柴房都被擠滿了,掌櫃的笑得滿臉都是菊花紋,提議可以便宜點收錢在院子裏打個地鋪。

  薛靖七:“……”

  楚中天:“……”

  不是,花錢打地鋪圖什麽?圖一床被子和三兩豪傑賞月夜聊麽……就離譜!

  “去城郊看看,再不行,就睡屋頂,”薛靖七越想越覺得好笑,“露天打地鋪還得交錢呐,屋頂總不會也有討債的吧?”

  “據我觀察,掌櫃的和店夥計應該不會輕功,就算討債也追不上咱。”楚中天傻兮兮笑了句,鼻尖忽然一動,狗似的開始狂嗅,眼睛陡然亮起來。

  “好香,好濃烈的酒香!”他討好地看著薛靖七,沒繼續說下去。

  她看明白他這傻狗在搖尾巴了,默了一瞬,歎口氣,這小子灰頭土臉難過快一個月了,難得對什麽東西產生了渴望,就順著他吧。

  “喝酒去!”她笑吟吟一把攬過他肩膀,兩人聞著味兒來到了長安最大的酒肆,在門前栓了馬,掀開布簾進去,衝天的酒香和震耳欲聾的吵嚷聲撲麵而來,擠過人群,在偏僻角落裏勉強覓到個坐的地方,將行囊解下放置一旁,對夥計招手。

  夥計動作麻利地鑽過來放置酒碗,熱情介紹各種招牌。

  “喝最有名的。”薛靖七摸出塊碎銀丟給夥計,扭頭衝楚中天笑,“我請。你喝到盡興為止。接下來恐怕又得忙活,沒閑情來這品酒了。”

  夥計爽快地上酒去了。

  楚中天啞然失笑,歎了聲,“這哪兒好意思。”

  “你我之間客氣個什麽勁兒,你小子怎麽越發見外了。”薛靖七“嘖”了一聲,也不知道這混小子是怎麽轉了性,以前的賊心爛肺都不知道被誰吃了,突然變得特別有分寸,甚至有點過頭,拘謹得好像她是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實在是……

  她轉念想了想,隱約想通什麽關竅,無可奈何地瞅了他一眼,抬手拍了拍他的狗頭,鄭重其事道:“別胡思亂想了,男女之情又不是這世間唯一值得珍重的感情。咱們一起長大,相依為命,共經風雨,比親人更親,比朋友更夠義氣,已經是無法割舍的存在,我又怎麽會冷落你。雖然你可能把我當做易劍臣的女人,理智上覺得要避嫌,又怕我會就此疏遠你,感情逐漸淡掉,而心生難過,但是……”

  夥計上酒,她接過酒壇,垂眼給他倒了碗酒,給自己也滿上,頓了頓,端起酒來衝他粲然一笑,“我永遠是小天的小七,至死都不會變,所以你別怕。”

  楚中天怔怔地看著她,心頭像是澆了烈酒般發燙,雙眼已經紅了。

  “幹了這碗酒,以後不準鬧別扭了,聽見沒?”薛靖七自顧自將酒碗在他的碗沿輕輕一磕,仰首一飲而盡,將空碗底翻給他瞧,而後痞氣十足撐著腦袋笑。

  他驀地低下頭,捏著酒碗的手指有點輕顫,端起來咕咚咕咚也將酒飲盡,將淚花強忍回去,咧起嘴衝她憨笑,像是又回到了年少時沒心沒肺的肆意歲月。

  就在這時,驚堂木“啪”的一響,沸反盈天的酒肆漸漸安靜下來,兩人疑惑不解地循聲望去,越過攢動的人頭,竟然看見一個瘦小的老人站在最前麵擺出說書的架勢,好家夥,來吃個酒,還能趕上說故事的,不禁饒有興味地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