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恨屋及烏傀儡戲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9      字數:2939
  “他醒了?”

  楚立微垂著眼,神色平靜挑著燈芯,嘴角噙著一絲淡然笑意。

  暗室猝然明亮了些。

  盤腿坐在榻上凝神施術的坤輕輕吐了口氣,“嗯”了一聲,疲憊地抬手抹了把額上的汗,略一調息休整,精神便轉好些。

  轉身下榻,理了理衣裙下擺的褶皺,對著楚立背影行上一禮,女人微微一笑,“回宗主,白雲宗之局已布好。”

  “辛苦你了,這種秘術對施術者的精神力損耗極大,忙過這陣子,就好好休養段時間,不要再出任務了。”楚立轉過身子瞧她,眼裏是讚賞之意。

  坤笑吟吟領命。

  一直立在角落等候的陸夕顏抿了抿嘴,想說些什麽,又不知如何開口。

  坤挑了下眉,笑問:“陸姑娘,有話說?”

  “在長安,有人看見我的臉了。”陸夕顏頓了頓,看了楚立一眼,麵帶愧色,又低聲繼續說道,“那夜殺了秦家二郎奪得四棱鐧,我也受了不輕的傷,無法連夜翻出城,隻好冒險尋了個偏僻醫鋪處理傷勢。”

  “不會這麽不湊巧吧。”坤懶散地擺弄起自己的手指。

  “嗯。誰料到能在那兒撞見本應在百草穀的言子清,她心細如塵,非但認出我不說,看見我身上的傷和行囊裏東西的形狀,立刻便起了疑心。我迫不得已,為求自保,隻好……”

  “殺了?”坤似笑非笑,抬起眼。

  陸夕顏搖頭,歎道:“我把人打暈捆起來裝進麻袋,一路跋涉,帶回來了。”

  “是不忍心殺,還是覺得,她活著還有利用價值?”楚立不再沉默。

  “都有。”陸夕顏垂著眼溫順回答,“起初隻想關起來,不曾想她看起來冷清柔弱,性子竟還挺烈,靜待時機要反殺我而後逃走,我當時怒不可遏,就下了一針,封了她記憶,但還是不穩妥。”

  說著,她對坤客氣地行上一禮,繼續道:“如今看到白雲宗之局已啟,易劍臣與乾家父子來日必有死戰,薛靖七若得知言子清失蹤必定會與易劍臣分開行動,踏遍大江南北去尋,如此一來,言子清便有了利用價值。勞煩您再次……”

  楚立與坤對視一眼,立刻明白陸夕顏的意思。

  “你是想……?”坤有了個大致猜測。

  “她若在薛靖七麵前殺了重要人物,你猜會如何?”陸夕顏意味深長一笑。

  楚立聞言略微蹙眉,想起一個人,但又立刻說服自己,應當不會是。

  那孩子,哪兒算得上什麽重要人物,不至於被夕顏設局針對。

  坤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似是想到什麽趣事,忽而眉開眼笑,打了個響指,點點頭,“好玩!言子清一顆棋子,能戳中死穴的可不止薛靖七一人,畢竟在意她的,還大有人在。”

  一想起那個男人,她就冒出許多鬼點子,躍躍欲試。

  “你可是答應了?”陸夕顏心頭一喜,忙問。

  “人在哪兒,帶我去。”坤笑。

  楚立聽了坤後半句話,心裏卻莫名有些不踏實,沉聲隨口叮囑了句:“隨便怎麽玩,不過,別傷害楚中天那小子。”

  兩個姑娘聞言都有些愣神,在楚立麾下做事這麽久,頭回從他口中聽到不要傷害什麽人的吩咐,真是稀奇事。

  心思重的陸夕顏又開始暗自思忖,神色微妙,坤倒是爽快,莞爾答應。

  陸夕顏帶路,兩人很快來到三層樓那間囚室,剛進去時,黑漆漆什麽都看不清,也沒有任何動靜,隻有淡淡的血腥氣飄散在空中,坤心想,該不會人已經沒了吧。

  她從袖裏摸出個精巧的火折子,吹亮了,就著短促飄搖的火光,終於看清角落裏的單薄人影,踱步過去,蹲下身,明滅的光在言子清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上閃爍不定,抬眼瞧見她那被扣住而磨得血肉模糊的右手腕,輕輕歎口氣,又伸手捏住她下巴定睛打量了片刻,目光從眉眼鼻梁遊走,最終落在幹裂流血的唇,情不自禁慨了句:“真是個美人坯子,這張臉真不錯,生得比薛靖七那丫頭還要好看幾分,也難怪他見識過那麽多美人,還會拜倒在她裙下。不過……”

  “陸姑娘該不會一直沒給人家喝水吃飯吧,多少天了,這就剩一口氣了。”她驀地回首,看向陸夕顏,又好笑又好氣。

  陸夕顏抱著雙臂,不以為意道:“剛好七天,第一針徹底生效。前些日子送過一次水,飯沒給過。不敢讓她恢複氣力,指不定還有什麽招兒等著我呢。”

  “都這樣了,還能有什麽招兒,她又沒什麽武功,不像薛靖七有九條命。解開吧,我給她下剩下兩針。”坤無奈笑道。

  同為美人,她倒不嫉妒,反而有些憐香惜玉。

  陸夕顏眨了下眼,麵無表情地過去扳動機關,鐵索緩緩落下,鐵腕扣“哢”的一聲分作兩半,言子清被吊起的右臂頹然落下,身子歪倒,了無生氣。

  坤一隻手扳過她肩膀,觸手所及一片濕冷,幾層衣衫皆被冷汗浸透了,舉起火折子靠近,又騰出那隻手在她腦後發間摸了摸,“嘶”了一聲,扭頭瞧陸夕顏,“你這針下得,有點偏,恐怕有後患。”

  陸夕顏沒說話,隻是靜靜瞧著。

  坤從腰間摸出一枚銀針,快狠準刺進她的第二處穴。

  第一針,封過往。

  第二針,定神魂。

  下一枚銀針方現於纖細指尖,在熾冷的火下似鍍了金,微光轉瞬即逝,未及刺下,奄奄一息的言子清竟忽然醒轉,也不知是痛的,還是怎麽,回光返照般,奮力掙開了肩上的禁錮,拚命躲閃即將落下的銀針,看得坤不由得一怔。

  “我說的沒錯吧,她可不容小覷。”陸夕顏冷笑一聲,過來幫忙,抓住言子清雙肩將其往地上一摜,死死按著,給坤使了個眼色,後者頓了下,第三針還是精準無比地刺入。

  第三針,傀儡戲。

  言子清意識昏沉中,痛不欲生,冷汗如雨,在衣裏覆上新的一層,似砧板上翻覆的魚,喉管裏是支離破碎的微弱氣聲,折騰沒一會兒,便不再動彈,地麵被汗蹭出薄薄的水漬,還有血。

  “哎,偏生這時候醒來作甚,平白多遭了份罪。”坤有些心疼。

  “第四針也下了吧。”陸夕顏眸色黑沉。

  “這麽急?現在就催眠喚醒,容易出事。”坤皺眉。

  “這些日子,我反複練習過,但沒把握,想試試手。”陸夕顏冷靜解釋。

  坤聳聳肩,覺得無所謂,就摸出銀針,刺入第四處穴。

  陸夕顏拾起地上之前留下的匕首,插在言子清身前,而後在旁盤腿坐下,凝神閉目施術。

  坤托腮半蹲在旁,瞧熱鬧。

  過了一盞茶時間,言子清睜開眼,微垂雙目,緩緩爬起,靠牆而坐。

  “拿起匕首。”陸夕顏凝神下令。

  言子清乖順握住匕首,將其拔出。

  “刺自己心口旁一寸,深一寸。”陸夕顏低聲道。

  坤微微變了臉色,不及阻止,言子清已幹脆利落地倒轉鋒刃,用力刺入,鮮血直流,轉眼在素白衣衫上暈染大片,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聚成一小攤。

  本就沒有血色的臉,此刻蒼白得嚇人,眼瞳卻極黑,死氣沉沉,像是深淵。

  握住匕首的右手穩得很,絲毫不顫,像是不知痛。

  “別鬧了。她會死的。”坤嚴肅起來。

  陸夕顏卻不理會,繼續施令:“拔出刀,自戳右目。”

  “你瘋了!”坤大驚,欲劈手去奪匕首,刀尖已至。

  “停下!”陸夕顏沉聲斷喝。

  言子清驀地停下動作,刀尖停在眼瞳前,刃上的血滴在臉上,緩緩滑落。

  陸夕顏無聲一笑,起身取走言子清手中的匕首,打了個響指,後者閉上雙眼,一頭栽倒,被坤眼疾手快攬住腰身,靠在自己身上,才沒重重摔下。

  “陸姑娘,我記得你和言子清,並無仇怨。”坤似笑非笑,歪頭瞧她。

  陸夕顏低頭以手指抹去匕首上溫熱的血,聞言自嘲一笑,靜默半晌。

  “也許是,恨屋及烏吧。”她神色冷漠,像是說著事不關己的愛恨。

  坤若有所思,又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攙扶著昏死過去的言子清往外走。

  “做什麽?”陸夕顏挑眉。

  “這顆棋子金貴得很,我有大用呢,可別還沒上棋盤,就被你給摔碎了。”坤幽幽歎了口氣,笑道,“別怕,她已下了四針,醒不來,跑不掉。我帶她去處理一下傷勢,吃點東西喝點水,再洗淨身子,給她個新身份,讓她重新開始。”

  陸夕顏點頭,沒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