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章 若石中火夢中身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9      字數:2524
  是夜,北境草原,早春的風似刀尖入水,涼得通透,薛靖七抿了口酒,身子暖起來,笑吟吟瞅著易劍臣一頭栽倒在自己麵前。

  易劍臣酒量不好,她知道,所以從牧民那裏順了兩袋極烈的馬奶酒,夜裏練完劍後,提出賭酒,耍詐灌醉了他,想讓他不那麽清醒警覺一回,給自己留一次得手的機會。

  火光在風裏飛揚吞吐,明明滅滅,映得人也亦真亦幻起來,碎駁的光影在她衣衫上流走,沿著下頜線墜進幾層衣領掩著的半截細白脖頸,晃到他半眯著的眼裏,本就錯亂的神思更是一陣恍惚。薛靖七半扛半攙地把醉死的人塞回帳子裏,喚了他幾聲,見沒答應,便彎起笑眼,抿了下唇,伸手探進他衣襟裏,四處去摸那冊被他貼身藏起來的劍譜。

  這五日,他們晝夜不歇地琢磨劍招劍意,夜裏在星光下盤膝而坐入定悟劍,白日裏便策馬到那片無人的遼闊草野裏演練前夜悟出的合璧劍式,從劍一至劍十八,天上天下縱劍千裏,心無旁騖,沉癡長醉,劍意直追落日遠山而去。

  每遇滯澀之處,兩人便席地對坐,似對弈般以劍鋒刻畫招式於沙地裏,有深有淺,氣勁流動,反複削改,直至順力順勢順心意方才罷休。望著她垂眸沉思認真又執拗的樣子,他會偶爾走神,怔怔的,癡漢般兀自傻笑,被她毫不客氣彈指擊中前額,方才有所收斂,重新沉下心去。

  一切都是如此酣暢痛快,行雲流水,唯獨劍十九。

  他找了許多借口,極其自然地遮掩著,愣是不給她看劍十九那頁,為防她偷看劍譜,甚至刻意貼身放置,他醒時她總不好光天化日之下以武力扒人家衣服,他睡時也隻脫外袍,揣著劍譜似笑非笑,將她一並禁錮在懷裏,她有分毫動靜,他閉著眼也能捉住她的手腕,再不放手,一直到天亮。

  薛靖七不信邪,幾次三番因為“憐香惜玉”,按捺住將他暴打一頓的衝動,認真思考了下,決定耍點不見光的手段,把人給溫柔地放倒,再光明正大奪回劍譜。

  易劍臣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劍十九一定有問題,甚至很可能跟她有密切關係,她非看不可。此時在北境天時地利人和,不把合璧十九式給練完,難不成等著回去一堆破事纏身時再擠時間鑽研麽?

  胡亂摸了幾下,溫涼指尖觸到猶帶著他餘溫的冊頁一角,她心裏狂喜,揪住邊角往外一拽,被腰帶扣緊的劍譜滯澀一瞬,沒來得及繼續使力,手腕卻驀地一燙,被他抬手緊緊攥住,她一時有些怔愣,無可奈何泄下氣來,垂眼去瞧他,手指卻依舊賊心不死地停留在劍譜上。

  “我……”她訕笑著,試圖解釋。

  他卻壓根沒打算聽,眼神有些古怪,除卻酒醉後的發直與迷離,還有毫不遮掩的濃烈情欲,與微微泛紅的眼角相得益彰,把她給瞧得呆住,方才想說什麽詞兒也給一時忘了幹淨。

  她下意識縮了下脖子,右手緩緩鬆開劍譜打算認慫跑路,誰料易劍臣驀地一把摁下她的後腦,閉上雙眼狠狠吻住她,十分用力,好像在懼怕失去什麽,近乎撕咬,再無克製,酒香與草木香自唇齒間繚繞溢散,兩人鼻息交錯,燙得她驚愕無措,滿腦子都在想……

  她分明沒在酒裏下藥啊!

  沒等她搞清楚狀況,他已得寸進尺,禁錮在她腰間的手掌驀然遊走,幾乎是無意識地扯落了她束緊外衣的腰帶,緊接著衣襟被蠻橫地揪住,準頭不是很好地往旁拽了幾下,外衣散落在地,衣領被扯鬆,瑩白玉墜掉了出來,同若隱若現的鎖骨一齊映入他漆黑的眼瞳裏。

  他猛地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眉頭微蹙,再次吻上,厚軟的毛毯被兩人的重量壓得下陷,她被灼得流汗,抬手按住他肩頭,想要掙紮著推開,卻又遲疑,攥緊了他的衣衫,掌心濕黏,又緩緩鬆開,伸臂環住他後頸,默許著他繼續放縱,伸手探進她裏衣,將衣物沿著脊背推高,留了許多深淺不一新傷舊疤的白皙肌膚暴露在寒涼空氣中,在輕顫中又被潮濕的溫熱輕輕覆上,她指尖勾住他的一縷發,漸漸收緊。

  她知道,他從來都在克製,哪怕她願意,他也不知出於何故,兀自隱忍,甚至很認真地要她承諾什麽決戰後一定……她甚至有些懷疑,這是否與劍十九有關。

  其實,從前她對這種事保守慎重又逃避,可後來因為種種原因,不知不覺就變了。她根本拒絕不了易劍臣的任何要求……甚至因為自己身體太差,隨時都有可能傷重死去,能不能撐到決戰後還要看造化,於是便起了及時行樂的心思,隻要他想要,她就願意給,活一天少一天,她已不敢輕易許諾,等什麽來日。

  他醉了,不再清醒,失去理智,想做的自然是平日裏拚命克製不敢做的,她又怎麽忍心推拒,隻能迎合,彼此蹭著鼻尖,用盡全力擁抱,熾熱又滾燙的曖昧纏綿至肌膚相貼的每一處,將兩人點燃又浸濕,毫無保留。

  他俯身時,別在腰間被拽出一半的劍譜終於在近乎激烈的動作中掉落,她在殘存的理智中看見,伸手將其撥到遠處,他的手指追過來,扣住她的,埋首在她鎖骨窩低低出聲,竟帶著絲哭腔,喃喃自語般,“十八,足夠了,足夠打贏……真的。”

  肌膚上一燙,又一涼,濕漉漉的,她吃了一驚,後知後覺抬手蓋在他的發間,微微攥著。

  他哭了。

  她輕輕喘息,心中那個猜測越來越……

  他拚命守著的劍十九的秘密究竟是什麽?

  是不是,她會死。

  他摟抱著她再也不動,似乎情潮隨著酒勁一齊退卻,他身下分明起了反應,他們分明已水到渠成,他卻硬生生戛然而止,哪怕自己難受,也沒有突破最後的界限。

  她不知道他究竟在堅持著什麽。

  但此時卻隱約回過味,明白過來。

  有句話叫,布衣之徒,設取予然諾,千裏誦義,為死不顧世。

  他知道她一諾千金,重承諾重義氣勝過一己私情,平生最怕問心有愧。

  所以想用一個聽起來有點天真無邪又過分執拗的承諾拴住她這條爛命,不想她過早地滿足他的心願,而後了無牽掛,再不欠他。

  哪怕第一次是最後一次,也要讓來日可期,把歲月拉長,希冀著遠方。

  薛靖七洇濕了雙眼,忽而低頭笑起來,笑自己被人看透,拿捏得死死的,逃脫不掉。

  易劍臣就這麽睡著了,同她依偎在一起,溫熱的呼吸打在她頸側,指間還攥著她的發帶,他親自編織的赤色長繩,似在無聲中言語:

  阿靖,我拴住你了。

  她側首看他,緩緩抬手以指肚抹去他未幹的淚,怔了許久,再次靠近,小心翼翼,印上一個溫柔又綿長的輕吻,直看到他微皺的眉頭舒緩開來,睡得踏實,方才撐著身子坐起來,撿起散落在旁的衣衫鬆鬆係上衣帶,將發帶極輕地自他指間抽走,披上外袍拾起劍譜掀簾走出帳子。

  初春的冷風在夜裏寒意更甚,迎麵吹來,蒸散了衣裏的熱汗,薛靖七打了個寒噤,在帳子前席地坐下,躊躇著展開折頁,將劍譜翻至劍十九,垂眸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