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快意生死入風霜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8      字數:2203
  年關將至,揚州入夜,更是繁盛,天下第一樓食客吵嚷不絕,其中江湖草莽甚多,都在興致勃勃激烈議論著什麽,唯獨坐在二樓窗邊的靳平,一言不發,伸筷夾起盤裏的炒鱘魚片放入口中細細嚼著,神色變化間似乎有些遺憾,又倒了杯酒送入喉中,皺起眉來,盯著這酒壺歎了好幾口氣,抬手招來樓內的夥計。

  “你們這鱘魚煨得有些過火了,味道太濃濁,還有這木瓜酒,不是揚州名酒嗎,怎麽這滋味兒……”靳平一臉遺憾地搖搖頭,抬起眼看向夥計,試探道,“有點不值這價錢啊,能便宜點不?”

  “喲,這位客官您可真有意思,就算是吃飯沒帶足錢,也沒必要以這種法子來折損我們酒樓的名聲啊?我們天下第一樓的廚子,可是全揚州最好的廚子,這鱘魚煨到幾分火候味道最好,您還能比他更懂?至於這木瓜酒,可是六月三伏時造曲,立冬後煮瓜米和曲起酵,工序精細,盛名在外的,人人都說好,怎的您就不滿意了?”夥計一甩抹布,臉上謙恭笑意不改,說出的話卻是沒有半分客氣。

  靳平聞言皺眉,將腰間錢袋扯下擲在桌上,正色道:“誰說我錢不夠?你把你們廚子叫來,我自能讓他心服口服,這道理跟你講不通,去去去。”說罷連連擺手。

  夥計轉身時翻了個白眼,很快就把廚子給叫來,靳平清了清嗓子,正經道:“這道炒鱘魚片,閣下是不是將魚用白水煮開十滾,去掉大骨,把肉切成小塊,然後取出軟骨也切成小塊,把湯去掉沫,先煨脆骨,加酒和醬油,再下魚肉,煨爛起鍋,最後加蔥、椒、韭和薑汁?”

  原本一臉不耐煩的廚子聽罷此言,愣了半晌,點頭道:“對,你怎麽知道?”

  “脆骨你煨到幾分熟,是不是九分?這魚肉你又煨了幾分爛,是不是三分?”靳平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前者應是八分熟,後者應是二分爛,你若不信,按我說的重新做盤嚐嚐,我不是訛你們酒樓,打心底裏也是希望你們的生意越做越好,你說是吧?”

  廚子越聽越驚異,尋思了會兒,竟答應他的要求,點頭道:“好,我現在就重做一盤,若真如閣下所說,這頓飯算我請。”

  “爽快!”靳平朗聲笑著撫掌,目送廚子匆匆離開。

  “這位兄台是行家啊……!”鄰桌正與友人小酌的長衫書生側身一搖折扇,衝靳平笑道,“那這酒,又有何講究,兄台可願說與我們二人聽聽?”

  靳平興高采烈地一抱拳,又舉杯砸了口酒,歎道:“燒酒是所有酒中最帶勁兒的,越烈越好,就像好漢中的光棍,府衙中的酷吏,打擂台非光棍不可,除盜賊非酷吏不可,驅風寒消積滯嘛,自然非燒酒不可。這揚州木瓜喝起來就像光棍做久了火氣都消失了,沒味兒沒味兒,一入口就覺得俗了。”

  書生聽罷與友人麵麵相覷,折扇一收朗聲大笑起來,對靳平抱拳道:“有意思,頭回聽說用光棍來比喻美酒的,還挺有幾分道理。兄台一定是從北方來的吧,江南的美酒大多不夠烈,比不得北方的汾酒和高粱燒,但亦有其獨特的風味,我們揚州人還是很喜歡的。”

  “也是,各有各的好,哈哈哈哈!”靳平爽朗笑答,“沒錯,在下靳平,正是關東人。”

  “沈放,揚州人。”書生頷首道,隨即又擰起眉頭,“今日大家都在議論一件與天宗有關的大事,靳兄可有所耳聞?”

  “啥事?”靳平也跟著嚴肅起來。

  “此前罡氣盟不是向全江湖發出誅天令,對付天宗殺手團嗎?那些殺手行蹤詭秘,出手狠辣,滅個小門小派幹淨利落,大家有對付的心,卻沒對付的機會,總是去遲一步。現在,他們的行蹤暴露了,江湖傳言,接下來一段日子,天宗會對蘭陵謝家、關中秦家、峨眉燕家和雁門沈家下手,謀奪他們的獨門兵器。”沈放說著,又連連歎息,“不過我聽聞峨眉燕家前些日子已遭了禍,這傳言終究是遲了一步,可恨。”

  “那這豈不正好說明,這消息是可靠的?!”靳平緊張起來,義憤填膺拍桌道,“事不宜遲,得趕緊去剩下三家那裏助拳了,這些挨千刀的雜種,讓小爺給逮著,讓他們不得好死!”

  “沈某也正有此意,不如我們結伴前去?”沈放眉間亦有不忿之色,冷聲道,“那些畜生搶東西便搶東西,非要殺光人家滿門,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殺便殺了,那些可憐的女子在死之前還要被他們淩辱泄憤,當真是慘無人道,一刀殺了都算便宜了他們!”

  “好,那便結伴同去!”靳平忙不迭點頭。

  一直在沈放對麵默默飲酒的劍客此刻終於開口,語氣猶疑:“你們此去多管閑事,很可能會白白丟了性命,那些殺手實力不容小覷,二位……”

  “咱們行走江湖,有武藝傍身,不就該鋤強扶弱,多管閑事嗎?丟了性命也甘願,總比坐視不管,事後追悔莫及要強。”靳平擺手道。

  “避之,你的擔憂很有道理,靳兄的信念也沒有錯。你有家室,確實不該冒險,萬一客死異鄉,妻兒恐怕無人依憑,會被人欺負。我和靳兄去就好,你就留下來,也不必感到愧疚。”沈放看向好友,認真道。

  武避之沉默不語,又飲了杯酒,半晌才點了下頭,低聲道:“你們要小心。”

  “原來兄弟已有家室,那確實……嗯沈兄說得對,你就別冒這個險了。”靳平頓了頓,忽然低笑起來,“相對而言,光棍是真的有火氣且不怕死,四海漂泊,爛命一條,也沒什麽牽掛,丟在哪兒都無所謂,隻要值當就行。”

  “可惜在下,已經沒味兒了。”武避之苦笑。

  靳平和沈放聞言,怔愣一瞬,捧腹大笑,聊得興起,又交了朋友,索性拚到一桌。待廚子親自將重做的鱘魚端上來後,眾人一齊品嚐,確實滋味兒勝過先前,廚子也說到做到,請了這頓,眾人嬉笑著談天說地,大快朵頤,直到酒樓打烊,才算盡了興。

  沈放提議先去雁門沈家,靳平回過味來,笑問他與沈家有什麽關係,前者隻道因同姓生出些好感來,並無淵源,兩人約定了出發的時間地點,就此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