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借刀棋局風生起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8      字數:2884
  勉強定了定心神,將臉上的熱氣降下去,薛靖七以手肘撐著厚實的床褥正欲坐起身,肩背即刻被人伸臂從後攬住,動作極輕地扶她半坐起,抬眼看見易劍臣謹慎擔心的神色,不由覺得好笑,自己又不是一碰就碎的紙人,這未免也太過仔細。

  不過,被人如此照顧的感覺,真的不壞。

  讓她訝異的是,身後塞過來的並非預想中的幾個枕頭,而是他本人。

  易劍臣蹭上床頭端正坐好,一隻手探進被子裏攬過她的腰身,扶她靠在自己身上,一隻手端著茶杯送到她眼前,低頭對上她的目光,兩人大眼瞪小眼。

  接過茶杯的薛靖七有些失神,輕聲道:“你這也太誇張了吧,我又沒癱瘓。”

  “覺得愧疚,答應過師父照顧你保護你,最終還是讓你孤身赴險,又受這麽重的內傷,還差點救不回來。”身後的人微不可聞地輕聲歎息,頓了許久,又低聲道,“每次你出事,我都會覺得自己很無能。所以啊,也隻能在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找補回來咯,希望能補償你一些。”

  “是我一意孤行,讓你們為我擔心了,對不起啊。”薛靖七心裏也生出幾分愧疚,冰涼的手指捧著溫熱的茶杯,有些默然,遲遲未飲。

  兩人都未說話,空氣靜默一瞬,攬在腰間的手臂忽然緊了緊,他輕笑出聲,驀地轉了話鋒:“不是口渴麽,再不喝就涼了。莫不是……想讓我喂給你?”說到後麵,話音極低,隨著淺淡的呼吸,輕輕撲在她的頸側。

  剛端起茶杯乖乖喝了兩口溫水,冷不丁聽到後半句,薛靖七嗆咳出聲,咳得麵紅耳赤,手一抖,險些一時衝動把剩下半杯水潑他臉上,讓他清醒一下。

  耳畔響起幸災樂禍的憋笑聲,她眯起雙眼,深吸一口氣,手肘往後一頂,易劍臣吃痛悶哼一聲,眼中笑意卻更甚,另一隻爪子也趁勢搭上來,自頸側繞過攬在身前,將下頜抵在她肩上,強忍笑意揶揄道:“怎麽,不願意啊……?”

  “像個流氓。”薛靖七認真回答。

  “我像流氓?!”易劍臣聞言愕然,有些哭笑不得,連連歎氣,委屈道,“阿靖,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見過像我這麽克製的流氓麽?”

  剛放下茶杯的薛靖七聞言僵住,鬼使神差想起那個人的臉,心底又起波瀾,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兒,隻是一陣後怕,垂下眼眸思忖片刻,沉默地抬起雙手輕輕抓住易劍臣攬在身前的手臂,沒有答話。

  易劍臣怔愣一瞬,忽然明白過來,心裏一陣難受,輕聲道歉:“對不起,我不該開這個玩笑……我,我是流氓,我是。”

  看到他窘迫認栽的模樣,薛靖七忍俊不禁,莞爾一笑,順著他的話頭正經打趣道:“對,你是。”

  他聞言配合地擺出發蔫的神色,滿臉悵惘委屈,不過看到她眼裏的笑意,心裏總算是鬆了口氣,知道她方才把那件事輕描淡寫地翻了篇,就說明沒有真的生氣。

  可是,她心裏的那道傷,究竟何時能痊愈……他不知道。

  他願意克製自己的情欲,陪她等下去,哪怕是三年五載。

  就算是一輩子,也無所謂。

  隻要她好好的,他就心滿意足。

  “我睡了多久?”薛靖七神色一動,抬眼看向他,輕聲問道。

  “快三天。”

  “我爹他……”她欲言又止,有很多想問的,又不知從何問起。

  他卻是心領神會,淡淡一笑,耐心解釋:“師父已經入土為安,且立了牌位,大師兄現為代掌門,已帶著大家安排好了一切喪葬事宜,你不用擔心。至於禁食三日的禮節……反正你這三日昏睡中滴水未進,也算是盡了禮,今夜就熬白米粥給你喝,我們恢複正常飲食。”

  “不準反駁,你元氣還未恢複,身子這麽差,再拖三日不吃飯,會病倒。師父在天之靈,也會生氣的。”見她微微蹙眉想要說什麽,他立刻掐滅了小火苗。

  薛靖七被這麽一噎,啞然失笑,隻好答應:“嗯。”

  “薛前輩他們今日回百草穀了,要把小九接過來,咱們一起在這裏過年。”易劍臣補充道。

  “這麽快就要過年了,可惜……”她說不下去,閉上雙眼,頹然笑了下。

  身後的人沉默,也紅了眼圈。

  薛靖七忽然想起什麽,輕輕掙開了他的懷抱,坐直身子轉臉看他,遲疑著發問:“我那日為何會突然昏過去,是你……?”

  易劍臣的神色也肅然起來,點了下頭。

  “為什麽。”

  “覺得不對勁,楚盟主和夏侯寒石的反應都有點不對勁,我怕你被利用,再次給自己招來災禍。”易劍臣擰著眉頭,搖頭歎道。

  “你當時的狀況很不好,難免會意氣用事,忽視一些細節,我給你捋一遍,說不定我們能猜出這件事背後的脈絡。”看到薛靖七眉目低垂,又有些黯然,他寵溺地笑笑,抬手刮了下她的鼻梁,正色道。

  “其一,楚盟主挨了薛前輩那一拳,本能躲開,卻甘願受著,恐怕是心有愧疚,師父的死,他事先未必毫不知情。”

  “其二,他的悲痛卻是真的,且信誓旦旦說自己再喪心病狂也不至於對手足下手,我猜,此事與他或許真的沒有直接關係,至少,不是他存心要害師父。”

  “其三,夏侯寒石的突然出現,楚盟主似乎感到意外,可前者對於在此地看見楚盟主甚至我們這麽一大幫人,卻並未感到驚訝。你指責他害死師父時,他第一反應不是震驚師父的離世,而是惱羞成怒,說你血口噴人。”

  薛靖七越聽越氣憤,冷笑道:“他就是想來親眼確認我爹的死活。”

  “嗯,但是奇怪的是,他本可以不出麵。要知道,他那時出現在雁蕩山,可謂是落實了嫌疑,甚至會被我們群起而攻之,他再愚蠢,也不至於犯這種錯誤。”易劍臣心裏隱約有了猜想。

  冷靜下來的薛靖七也逐漸理清了頭緒,不甚確定地問道:“他在害怕?怕事情脫離掌控,所以一時衝動之下選擇露麵……”

  他沉默地頷首,兩人都沒有說出來,卻已心知肚明。

  因易劍臣傳信試探,楚立迫不得已出現在雁蕩是個意外,夏侯寒石見到楚立現身,擔心他的說辭會倒向不利於他的一麵,急急出麵,迫使楚立隱瞞真相,和他一起演戲。卻沒想到,把事情鬧得更糟。

  “更可笑的是,他竟然說有人喬裝成他的樣子栽贓嫁禍給他。若不是我曾同時看見他和坤,說不定還真會對這番說辭猶疑。”薛靖七淡淡道。

  被坤喬裝嫁禍的滋味她也領教過,沒有十足的證據也不會如此篤定。

  “最後一個不對勁的地方在於,你們二人質問辯駁的全程,楚盟主沒有任何反應,甚至沒有感到意外,而你已對夏侯寒石起了殺意,欲拚死率領眾子弟對付他的時候,他竟也沒有阻攔,要知道在那種情況下,我們這麽多人,同一立場,要擊敗甚至殺死夏侯寒石,是極有可能的,但他就始終不表態,好像你殺死夏侯,也在意料之中……這就很耐人尋味,總覺得古怪,所以我必須阻止你們。”

  “也許他也覺得夏侯寒石罪有應得?”

  易劍臣聞言苦笑道:“可是我打暈你之後,他卻出來調停,阻止了這場幹戈,還說罡氣盟必定會查出真相,還大家一個公道。他若真的同我們立場一致,必定不會輕易放過夏侯,為什麽又這麽做呢?仿佛在讓夏侯安心,又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等我殺夏侯寒石麽。”薛靖七眸色一暗。

  他再次點頭,無奈道:“所以沒徹底查明背後的真相前,你暫且不能殺他,我怕這是借刀殺人,最終會出事的人,是你。”

  “可我爹的仇……!”她捏緊了拳頭,眼角又泛紅。

  “阿靖,仇定是要報的,但不能急於一時,而且,夏侯寒石殺不得,在證據未明的情況下,你殺死夏侯家主,會成為正道武林的眾矢之的。”易劍臣垂眸伸手覆住她握緊的手指,“他恐怕也是被利用的,你可以擊敗他,重傷他,逼他對師父和死去的眾弟兄下跪認錯,但不能殺死他,此事的性質,完全不同。”

  “嗯,你說得對。是我疏忽了,沒有考慮這麽多。”薛靖七頷首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