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邂逅相遇適我願(下)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7      字數:2392
  “傅前輩所說的三重考驗是什麽?”

  “執筆,對劍,聞琴。”

  薛靖七微微挑眉,麵露難色。

  “不必慌張,老師已答應傳授你混元真氣,因此這三重考驗就當是走個過場,放輕鬆,隨便搞搞就好。”徐追遠笑道。

  “讓老師聽見,你可就死定了。”方慎終一臉無奈。

  “我會認真對待的。”薛靖七笑著點頭。

  “其實這三重考驗,是每個進青山閣求學之人都需要認真應對的,若通不過,便要打消拜師的念頭,自行下山去了。”方慎終解釋道,“不過徐追遠說得也有道理,老師既已允諾傳授你功夫,那你便算是青山閣的學生,這三重考驗,確實沒有不過的道理。”

  “重複我的話,很有意思嗎,方慎終。”徐追遠走在距離兩人較遠的一旁,踢走一塊小石子,戲謔道。

  雖然知道他們兩個並非同路人,方慎終的愛慕多半要無疾而終,但這麽多年同窗共讀,他還是要想辦法撮合下他們,萬一有希望呢?於是他走著走著,就發生了偏移,隔著好幾步的距離,讓他們多些獨處機會。

  “雖然意思相同,但意味卻不同。我是在糾正你,怕你影響了人家的態度。”方慎終語重心長繼續解釋。

  “徐師兄你怎麽越走越……”心細如塵的薛靖七發覺徐追遠怪怪的,眼見他故意放慢腳步落在後麵,忍不住問道。

  方慎終眉間一動,麵不改色,耳朵尖卻有些發燙。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要回房一趟。慎終,反正第一重考驗是你負責,我也幫不上什麽忙,你帶靖七去藏書樓吧,我先行一步。”徐追遠笑嘻嘻道,不待兩人答話,掉頭就跑。

  留下目瞪口呆的兩人。

  徐追遠離去後,薛靖七和方慎終反而不自在起來,兩人並肩而行,中間隔的距離還能再放兩個徐追遠。他有意無意去看她,她卻似乎懷著心事,眉宇間總染著一層淺淡的愁緒,目不斜視地走路,並未留意到他的異常。

  兩人在藏書樓裏落座,方慎終為其鋪設紙筆,薛靖七道謝。

  “可讀過《論語》?”

  “應該讀過……”薛靖七心虛地笑笑,“不過時間相隔太久,我也記不清其中內容了。”她對於自己在書劍門的那段歲月總歸是毫無印象,讀過什麽書,是否還記得其中的知識,也不敢說,至於出雲穀那六年,她最喜《易經》,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而《論語》隻在空餘時粗粗讀過一遍,如今印象也談不上深刻,真是羞愧不已。

  方慎終淡淡一笑,取來一冊《論語》遞給她,“隨便翻一頁,看到什麽,便寫什麽。謄抄也好,感悟也罷,皆可。”

  薛靖七接過書冊,對這如此清奇的考核方式感到哭笑不得,隨意翻開一頁,方慎終負手立於她身側,仔細瞧去,是《論語·為政》的“君子不器”。

  “那我開始抄啦。”薛靖七在心裏默念一遍,衝方慎終狡黠一笑。

  方慎終輕輕“嗯”了一聲,沒來由地有些緊張,故作淡然地在旁邊那張案前坐下,抄起自己的書卷繼續讀。

  薛靖七見他離開自己身側,到旁處坐著看書,輕輕鬆了口氣,拾筆蘸墨,在紙上憑著零星的記憶拚湊字句,隨意塗鴉,寫得自己都有些頭皮發麻。在江湖裏打滾久了,學問真的是生疏不少,待會兒讓方慎終看了自己寫的東西,定要跌掉下巴。

  方慎終端坐案前,努力盯著手中的書卷,以往那些無比吸引他的字句此刻卻像被打散了,稀裏嘩啦撒得滿書頁皆是,他看了良久,竟覺得字不像字,句不似句,愣是讀不進去。微澀的眼睛有些不受控製,鬼使神差地挪開了書頁,有意無意地向薛靖七看去,又不敢扭過頭去,眼神飄忽,像是做賊。

  她在他的餘光裏不曾抬頭,全神貫注地提筆寫字,他心神一動,輕輕側首,望見她清雋柔和的側顏,略帶英氣的眉斜飛入鬢,她認真的時候並不笑,以致顯得有些冷淡,卻又衝不破那份溫雅,他情不自禁地覺得,她的樣貌氣質當真是長在他的心坎裏,讓他這個向來對江湖人有些偏見的清高書生,都忍不住動心。

  方慎終忽然一凜,急忙扭回頭,直直看著書頁發呆,無奈地皺緊了眉頭。

  此行不妥,他不該胡思亂想,以免褻瀆了人家。

  如若是真的動心,應當直言,光明磊落。

  “我寫好了,還請方師兄莫要笑話。”過不多時,薛靖七擱筆,吹了吹墨跡,幹咳一聲,神色微妙地起身,請方慎終來看。

  方慎終起身走過來,認真看著她寫的字句,忍俊不禁。

  “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器者,形也。有形即有度,有度必滿盈。故君子之思不器,君子之行不器,君子之量不器。君子不器,是為不爭。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於比。”

  方慎終低聲讀罷,笑道:“引《易經·係辭》之言與《論語》為政篇相互印證,很聰明。後麵的感悟我也很喜歡,文如其人,字亦如其人。君子不器,望你我共勉。”

  “方師兄謬讚,我的字同我本人一樣狂野麽?”薛靖七揶揄道。

  “狂野?”方慎終聞言愣住,無可奈何地笑著搖頭,“你對狂野這個詞是有什麽誤會嗎?你的字雖然沒有什麽章法,但能看出其中的清逸溫潤書卷之氣與稚拙蒼勁金石之氣,其實我很少在一個人的書法裏同時望見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但我想,字如其人,你的外表和內心就有著不小的反差,那寫出這樣的字,也並不意外。”

  薛靖七聽得一愣一愣,自己那草棍亂捅的破字竟然能被稱作“書法”,還誇讚成這樣,當真是讓人恨不得立刻一頭紮進地裏,再也不見人了。

  不過被人誇讚,總是受寵若驚,頗感愉快的。

  她蠻不好意思地訕笑道:“多謝師兄懂得欣賞我這份狂野。”

  方慎終竟無語凝噎。

  這斯文秀氣的小姑娘腦子裏都裝著些什麽牛鬼蛇神。

  “所以,這第一重考驗,我就算是通過啦?”薛靖七笑問。

  方慎終望著她的笑顏,點了下頭,心裏忽然緊張得要命,喉頭滾了滾,終究是忍不住開口:“靖七,我有話要對你說。”

  “什麽話?師兄說就是了,不必如此鄭重。”薛靖七有些發愣,淡淡笑道。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方慎終的耳根已經滾燙,聲音都有些發抖,他強自鎮靜下來,神色十分認真地繼續說,“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薛靖七怔在原地,笑容淡去,滿目愕然。

  很抱歉又斷更了兩天,真的被學術匯報給逼瘋,今天晚上剛喘了口氣,明天又是滿課。

  久等啦!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