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玉鬥青山二書生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7      字數:2596
  信州城玉山縣,玉鬥山青山閣,悠遠鍾聲在山林間回蕩,陡峭山路上有一身形瘦削的白袍書生不急不緩地上山,腰間別著一卷翻爛了的舊書,身後背一柄木劍,抬頭望了下高閣飛出雲霧的簷角,在鍾聲結束前加快腳步,奔進了青山閣。

  “徐追遠,青山閣內,不可疾行。你又下山做什麽去了,讓老師知道,定要說你。”藏書樓裏一方臉木訥書生聽聞腳步聲抬起頭來,看見來者氣喘籲籲在他對麵的案前端正坐下,不禁皺緊眉頭,低聲訓道。

  “喝茶而已,”徐追遠深呼吸幾次,總算喘勻了,氣定神閑地翻開案上的書冊,輕笑道,“順便聽茶樓裏的說書人講了件趣聞。方慎終,你要不要聽?”

  方慎終聞言又是一皺眉,有意無意往藏書樓外麵望了眼,低頭盯著書冊上密密麻麻的字,裝作不感興趣的樣子。

  “老師這幾日清修,不會有閑情雅致過來監督我們讀書的,你放輕鬆。”徐追遠清了清嗓子,抬眼覷著方慎終口是心非的模樣,舔了下唇自顧自開始講起來,“鬆陽城出事了,名動江湖的七星龍淵劍主與白雲宗的人大打出手,牽連了許多無辜百姓,當真是慘烈。”

  “打打殺殺,何趣之有?”方慎終一本正經道。

  “江湖,本就是打打殺殺的呀。”徐追遠感慨方慎終不愧是老師最欣賞的學生,為人處世簡直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們讀書之餘,也跟著老師習武,青山閣雖隱在山林,也算身在江湖。”

  “習武是為強身健體,不為逞強鬥狠。無益處的殺戮,將這清平的江湖攪得烏煙瘴氣,無趣,甚至有些可笑。”方慎終正色道。

  “……”徐追遠一言難盡地瞅著這小古董,醞釀著再次開口,“呃,其實我說的有趣,不是指鬆陽城那場殺戮,我感興趣的是,七星劍主好像是個比我們年紀還要小一些的小姑娘。”

  方慎終掀起眼皮,繼續批駁:“姑娘家打打殺殺,成何體統。”

  徐追遠覺得有些頭疼,話題好像難以推進。

  “那在你看來,姑娘們應該坐在家裏繡花逗鳥?”

  “非也,繡花逗鳥也不過是虛度光陰,她們應當同我們一樣,博覽群書,胸有丘壑,可吟詩作對,通琴棋書畫。”

  徐追遠忽然憋笑,身子歪倒在案上,斷斷續續笑道:“博覽群書、胸有丘壑不敢說,但,後兩者,某個地方的姑娘們,可都會令你滿意。”

  方慎終愣了下,回過神來脖頸處浮上一層淡緋色,也不知是羞是惱,挺直腰背端坐案前,斥道:“口出穢言。”

  “我有麽……”徐追遠雙眉一耷,眯起眼睛,木然道。

  方慎終強壓羞赧之氣,繃緊了臉,繼續讀書。

  “我聽聞,天羅堂主就是死在那個小姑娘劍下的,我真好奇她會是怎樣的一個人,甚至有點想和她切磋一二。”徐追遠撐著下巴自言自語。

  “定是虎背熊腰,肩扛大刀的直爽潑辣模樣……”方慎終不以為意地碎碎念。

  “屁!人家是七星劍主,劍主,劍客啊!扛什麽大刀,你想什麽呢!”徐追遠情緒激動地打斷他的推測。

  “又言粗鄙之語!讓老師知道,你……”方慎終怒目而視。

  “你不告狀,老師又怎麽會知道。在老師麵前,我會偽裝的,你放一百個心就好了。”徐追遠扭了下腰身,好不容易坐直了,抄起書卷來。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方慎終聽同窗所言句句不妥,忍不住又開始勸導。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徐追遠迅速接過話茬將《禮記·中庸》給熟練至極地背誦出來,歎了口氣,不耐煩道,“我知道,我知道,君子慎獨嘛。”

  “你這性子,困在青山閣中,真是委屈死了。”方慎終無話可說,鋪開一張紙開始抄寫詩文。

  “不委屈,我喜歡讀書,也喜歡和讀書人說話,江湖上大多是目不識丁的大老粗啦,同他們說話沒什麽意思的。”徐追遠笑道。

  “既知江湖客粗蠻,為何還想著要與那什麽七星劍主切磋一二?”方慎終眼都沒抬,漫不經心問道。

  “一個小姑娘而已,能粗蠻到哪裏去。”徐追遠皺起眉來,氣鼓鼓問道,“為什麽我說什麽,你都要頂駁一番,可以安安靜靜讀你的書,寫你的詩麽!”

  方慎終認真寫詩,不再理會徐追遠。

  徐追遠:“……”

  晌午的時候,烏篷馬車在一處不知名的河灘停了下來,靳平歎了口氣,掀開厚重的車簾,解釋道,“馬累了,跑不動了,必須停下來歇會兒,我看白雲宗那些賊人好像也沒有跟過來,暫時安全的。咱們下車吃點東西吧。”

  “真是辛苦靳大哥了,這一夜都沒休息。”薛靖七溫和地笑道,說起話來有些氣力不繼,但反噬的七星劍氣已被易劍臣壓製回去,此刻算是暫時脫離苦海。

  “不,你才是辛苦,這內傷也太邪門了,發作起來這麽可怕。今兒太陽挺好,風也小了,出來透透氣也好。”靳平笑歎,率先跳下馬車。

  易劍臣緊跟著下車,伸手抓住薛靖七的胳膊,小心翼翼扶她下來,後者笑著搖了下頭,表示自己可以走路,腳步虛軟地走了幾步,以劍鞘支撐身子,望著這處荒無人煙、水草豐茂的河灘,笑問道,“我們現在是到哪裏了,還有多久能到信州城?”

  “明天就能到了!”靳平爽快答道。

  “靳兄,這附近好像也沒有人煙,我們吃什麽?昨夜太過匆忙,都沒有買些幹糧。”易劍臣張望了一會兒,不解道。

  “捉魚吃呀!”靳平嘿嘿笑著。

  “這……我倒沒捉過。”易劍臣哭笑不得。

  “易兄弟生火去,我去捉幾尾鮮魚,咱們烤來吃!”靳平拍了下易劍臣的肩膀,往河灘深處走去,將鞋襪脫了,挽起褲腿,趟進水裏。

  易劍臣將火生起來沒多久,靳平就丟了三條魚過去,薛靖七和易劍臣麵麵相覷,這捉魚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真的是跟著靳平不怕沒好東西吃。

  “靳兄對我們二人的照顧,實在是無以為報。”易劍臣坐在旁邊跟著靳平一起烤魚,慨然笑道。

  薛靖七目不轉睛地盯著兩人手裏的烤魚,聽聞易劍臣所言,也急忙應聲。

  “如果想報答我,那簡單!我想和兩位切磋幾招,什麽時候都可以!”靳平遲疑著看了眼薛靖七,頗為遺憾地補充道,“不過現在不是什麽好時機。”

  薛靖七明白靳平所言何意,啞然失笑,尋思了片刻,說道,“這不算什麽難事,劍臣他現在就可以滿足你,至於我……我答應你,等我傷好了,與靳大哥切磋一二,決不食言。這次就先欠著哈。”

  “當真?!”靳平麵露喜色。

  薛靖七點頭。

  易劍臣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

  “我這是在做夢麽!”靳平沒想到自己的願望這麽容易就能實現,甚至薛靖七還願意先欠一次,實在是樂不可支。

  “靳兄,這麵要糊了!”易劍臣撞了下靳平的肩膀,後者趕緊翻轉了一下,還沉浸在喜悅裏,滿腦子都在想著劍招,待吃完烤魚,可要認真討教一番。

  薛靖七笑著搖搖頭,接過易劍臣遞來的烤魚,聞著香氣,感覺自己傷愈了。

  又想埋刀子伏筆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