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是非黑白問人心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7      字數:2088
  一個時辰後,李棄精疲力竭地回到鬆陽城外的偏僻客店,白虎堂眾人都多多少少負了傷,回屋各自休憩。他推開虛掩著的屋門,看見一白衣少女立在窗前,負手背對著他,心神一凜,悄聲關了門,上前幾步單膝半跪在地,恭敬行禮道,“白虎,見過葉護法。”

  “我說過很多次,不必跪我,你已是一堂之主。”葉陵轉身,招手讓他起身,看見他灰頭土臉,身上還有傷,訝異道,“跟蹤玄武而已,怎麽搞成這副樣子,你們起衝突了?”

  李棄歎了口氣,將玄武堂在遇仙樓突然對薛靖七動手的事一五一十講了,最後已經演變成整條街的混亂,死傷的鬆陽城百姓並不少,一些所謂的江湖獨行俠客在死去的白雲宗弟子身上翻找腰牌,隨著易劍臣等人的倉促離去,他們也不打算和白雲宗多作糾纏,更不理會那些無端受難的百姓,收劍各自離去,隻有個別熱心腸的留下來救助傷患。玄武堂很快就撤走了,留下一地屍體無人管,他帶著白虎堂的弟子看著那些百姓可憐,想上前幫忙,卻被是非不分的俠客和百姓毆打圍攻,一個個都恨不得把他們剝皮抽筋,還有借機奪腰牌想回罡氣盟邀功的,簡直荒唐到無話可說,他們忍氣吞聲趕緊撤出了鬆陽城,這才遠離了是非之地。

  “咱們白雲宗是有濫殺無辜、欺壓良民的壞蛋不錯,但並非所有人都是如此,為什麽他們不分青紅皂白,非要把我們一棍子打死,妖邪妖邪,不過是他們正道給我們硬生生安上的罪名罷了,那些正道江湖客,又做過什麽好事?”李棄憤懣不平,路上憋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泄。

  “因為這樣做,簡單省力。”

  葉陵聞言低低一笑,不以為意,走到桌前翻開兩隻茶杯,倒上溫熱的茶水,推給李棄一杯,自己飲了口茶,看見李棄一臉怔愣的樣子,歎道,“白裏藏著黑,黑裏藏著白,又或者說,絕大多數不黑也不白,是灰的,而灰的深淺還都不一樣,但每個人都需要給自己找一個立場,無論是黑的還是白的。你說,若認真追究每個人的善惡是非,再做定奪,那豈不是很累,並且連自己的立場都找不到。”

  “那我們不可以選擇白的立場麽?”李棄皺眉問道。

  “恐怕白雲宗的立場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是黑是白,皆由他人判斷評說。”葉陵搖頭,繼續飲茶,不再答話。

  李棄默然不語。

  “易劍臣和薛靖七此刻人在哪裏?還在鬆陽城麽?”葉陵想起這茬。

  “他們好像連夜出城,往西去了,走得很急。”李棄道。

  葉陵若有所思地點頭,又微微蹙起眉,“你說,玄武對他們發難的動機是什麽?”

  “不知道,想不通。”李棄擰著眉一本正經搖頭道。

  “再怎麽缺德的人,做事也是本著損人利己的原則,他們鬧這麽一出,打不過人家,也奪不到七星劍與龍淵劍,還犧牲了不少人,甚至把白雲宗的名聲搞得更臭了,我是真的搞不懂玄武腦子裏都裝得什麽。”葉陵對玄武堂損人不利已的處事方式實在是嗤之以鼻。

  “他……可能就是想跟我們作對吧。”李棄歎氣,癟了癟嘴道。

  “跟我們作對,他有什麽好處?能提拔他當個長老麽?”葉陵更是覺得好笑。

  李棄尋思了會兒,將玄武在街上衝他們嚷嚷的那幾句話複述給葉陵聽,後者卻忽然安靜下來,反複咀嚼幾遍,驀地手指敲了下桌子,冷聲道,“他是說給其他人聽的。”

  “其他人?”李棄回想在場的還有哪些人,卻依舊摸不清頭緒。

  “他下手的地方,是不是很熱鬧,人特別多?”

  “對,是鬆陽城最繁華的地方。”

  “誅天令……”葉陵心中有了猜想,低笑一聲,“殺人誅心。”

  “誅誰的心?”

  “楚立最想對付的,是易劍臣和薛靖七。他下了一盤很大的棋,每個人都是棋子,最終的勝負,係於人心。”

  “白虎,你覺得這世上好人多,還是壞人多?”她驀地笑問。

  “不知道,沒算過。起碼,和玄武他們相比,我們應該算是好人吧。”李棄撓頭,認真回答。

  “你覺得我們是好人?”葉陵忍俊不禁。

  “呃……好像以前也害過不少人性命,那應該算壞人吧。”李棄歎道。

  葉陵笑而不語,轉身看向窗外。

  希望這世上好人能多一些吧,不然,像易劍臣和薛靖七這種考慮太多的傻俠客,是很容易找不準自己立場,從而被黑白兩道一起討伐的。

  寒涼的夜風刀子般刮過臉頰,靳平衣上血跡斑駁,兩道濃黑的劍眉緊緊擰到了一起,鞭策馬兒疾奔,烏篷馬車駛進覆著霜雪的清冷山林,隱沒在夜色裏,很快就看不清蹤影。

  “易兄弟,薛姑娘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好點啊!”靳平憂心忡忡大聲問道。

  “連累靳兄了。”易劍臣強自鎮定下來,回應道。

  “說什麽連累不連累!”靳平歎了口氣,全神貫注地繼續駕車。

  易劍臣眼角泛紅,用毯子裹緊了薛靖七,自己也緊緊摟住她,縮在羊毛軟氈裏,希望她能熬過去。

  “阿靖,很快,就會到信州城的。你再忍忍……再忍忍……”說到後麵,他已經說不下去,餘音梗在喉嚨裏,將悲意碾碎了吞咽下去,彎著眼睛帶著勉強的笑意,給她勇氣,給她心安。

  薛靖七昏昏沉沉中,聽見他的話,用盡僅剩的力氣,衝他笑了下,點點頭。

  易劍臣伸手觸上她冰涼的額頭,擦去她洶湧的冷汗,又輕輕抹掉她嘴邊的血跡,俯身以自己的額頭抵住她的,輕聲道,“睡會兒吧,等劍氣薄弱了,我會給你運功療傷。等到天亮,就不會痛了。”

  薛靖七閉上眼睛,易劍臣用力摟緊她,也閉上雙眸,滿心煎熬地等待著。

  靳平拚命地揮鞭,黑馬痛嘶著狂奔,恨不得天亮就能趕到信州青山閣,可這又如何能實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