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身殞亦有後來者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7      字數:3635
  “一天沒吃飯,一定很餓了吧。”易劍臣端著碗剛煮好的白粥走進來,隨手拴上門,將呼嘯的冷風擋在外麵,衝靠坐在床頭的薛靖七笑笑。

  “是有點。”薛靖七笑。

  “來,嚐嚐我的手藝。”易劍臣在床邊坐下,用勺子攪了攪,舀起一勺香噴噴的白米粥,吹了吹,送到她跟前,等著她乖乖張口吃掉。

  “甜的吧?”薛靖七歪著頭輕輕一笑,篤定道,“半勺糖。”

  易劍臣一臉錯愕地望著她,自己湊近白粥聞了聞,甜味有這麽明顯麽,“你怎麽知道,聞出來的……?”

  “你又不是第一次煮粥給我吃。”薛靖七笑意淡然,慨道。

  易劍臣怔了一下,凝神細想,終於想起上次煮粥加半勺糖是什麽時候,啞然失笑,忽然覺得有些對不住她,低聲笑歎,“那次……一定不怎麽甜。”

  薛靖七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這次應該比上次甜,來,張嘴。”易劍臣笑著又將那勺白粥遞了過去。

  “又要你喂我啊。”薛靖七目不轉睛地瞧著他,梗著脖子就是不喝。

  “你忘了我們上次定下的規矩?”易劍臣蹙了下眉,傲嬌道。

  規矩是,他們兩人誰受傷,另一人都要盡職盡責地喂那人飲水吃飯喝藥。

  薛靖七無可奈何一笑,終於低頭,乖乖喝了那勺白粥,果然是甜的。

  “就是覺得自己這樣久了,像個殘廢。”喝了幾口粥後,她揶揄道。

  “你現在的情況比殘廢好不了多少。”易劍臣假意嗔怪,繼續耐心吹著熱氣騰騰的粥。

  “這麽快就嫌棄我了?”薛靖七笑問。

  “我怎麽敢。”易劍臣忍俊不禁,又喂了幾次,歎道,“我這輩子早就搭進去了,你要真的不爭氣,總是躺著不起來,我還能怎麽辦,隻能給你當一輩子貼身丫鬟,伺候你咯。”

  薛靖七被他自稱丫鬟的說法給逗笑,佯作生氣道,“你咒我。”

  “哪兒有!”易劍臣將遞到她嘴邊的那勺粥忽然折返送到自己嘴裏,看著她怔愣的神情,心滿意足地抿了抿嘴,哈哈大笑起來。

  這就導致下一勺白粥送過去的時候,薛靖七一臉懷疑和戒備,易劍臣忍著笑意,一本正經地往她嘴裏塞,表示自己這次不會再耍她。

  “誰不希望自己喜歡的人能身體無恙、活蹦亂跳的,我又不是變態。”易劍臣認真答道,“好了,喝完了,你好好休息,再睡一覺,明天我雇一輛馬車,我們去青山閣。”

  “這麽急?”薛靖七感覺自己才回到“家”,才從鬼門關回來,沒怎麽緩過神,就又要啟程,是不是有些太倉促了。

  “我們恐怕早就被人盯上了,無時無刻都有危險,哪怕是在這裏。你身體情況差成這樣,遇到什麽事又不能拔劍應對,劍氣反噬我也幫不上太大的忙,還要看著你吃苦頭,實在是折磨。所以思來想去,還是師父叮囑得對,去青山閣越快越好,隻有你身體恢複了,也不擔心劍氣反噬了,我們所有人才會安心。”易劍臣扶她躺回去,語重心長說罷,在她鼻梁上輕輕一刮。

  聽到易劍臣提起楊牧成,薛靖七心裏莫名有些酸楚,澀聲問道,“那我們可不可以,去青山閣之前,先去雁蕩山一趟。”

  易劍臣怔住。

  “我想見師……父親一麵。”薛靖七低聲道。

  “當然可以。”易劍臣笑著點頭,“就怕你到時候不舍得走,去青山閣的事兒又要耽誤。”

  薛靖七笑而不言,易劍臣替她掩好了被角,吹熄了燈,悄然離去。

  易劍臣的腳步聲已經遠了,清淺月光透過窗欞灑進屋裏,一室幽靜,她卻心煩意亂,根本睡不著,隻安靜地躺在那裏發呆。

  不知道為什麽,心很慌。

  她莫名想起在雁蕩山的那些過往,楊牧成得知她右手指骨斷裂恐當年受傷是為人所害時,那奇怪的沉默,灼熱卻肅殺的目光……還有給她買龍井糕的那回,非要看著她吃,那溫暖的目光裏隱隱透著一絲苦澀,讓她看不懂;雁蕩決戰力竭昏迷後,也是他背著她一路跋涉回到白石城;還有他提出收她為徒的事,她堅持傷勢無礙,定要行大禮磕頭拜師時,他立在那裏無聲地笑著,眼眸裏卻總是藏著什麽別的情緒,隱忍又克製,化作春風照拂她。

  他盡心盡力地指導她入定練劍之法,告訴她如何進入無我之境,如何初窺劍意,如何順心意練劍……這些連他最愛的徒弟易劍臣都沒有教過,她又何德何能。他總是喜歡給她夾菜,連師父薛遠都有些酸溜溜;他執意讓她收下相思鏈,教她如何使用,希望她能多一層保護;還親自書信一封讓她帶給傅衿前輩,希望能解決她劍氣反噬的問題……

  薛靖七越想,心越亂。越發覺得,他待她那樣好,好得有些過分,是不是他其實,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世……

  若真是如此,他為什麽不認她呢。

  她閉上眼眸,蹙起眉,強忍著滿心的酸澀和委屈,不願往不好的地方想。

  此刻回想楊牧成看向她的那種眼神,她越發害怕。

  那種眼神,阿卓曾經也有過。

  是一種,因為擔心留不住,索性放棄得到的情感。

  因此,她明日必須去見他。她真的很擔心……很擔心。

  *

  此刻的雁蕩山,楊牧成壓抑著咳嗽聲,忍著一陣陣上湧的血腥氣,疾點身前幾處大穴,運功調息,壓製蠱毒的蔓延。那青紫色的猙獰蠱紋已經爬滿整條手臂,等到它蔓延至心口的那一刻,他便再也無力壓製,要麽任由血蠱涅槃重生再度害人,要麽找個無人的地方**而亡,了斷一生。

  還能撐多少時間,他也沒有把握。但有些事情,必須做完。

  他調整著呼吸,起身下床,披上墨色長衣,束緊腕甲,帶上劍走出屋子。

  墨門劍契所有子弟接到召集令,披上外衣帶劍執火到雁蕩山那處空曠的林子會合,火光在寂靜的夜裏跳躍,星星點點,有條不紊會聚在一起,無人交頭接耳,上百子弟紀律嚴明,安靜地望著立於最前的首領,楊牧成背對著眾人,墨色長衣獵獵風動,右手按在腰間劍柄之上,凝視著那塊不起眼的石碑。

  那塊碑上刻畫著一個已經模糊得快要看不清的徽記,是星辰與劍,十年前在此地,民間遊俠組織墨門劍契成立,他揮劍在此石上刻畫徽記,告訴這些遠離朝堂江湖的平民百姓,縱然一個人的力量再弱小,隻要勇敢地握緊手中劍,便能護住自己的家人朋友,甚至是更多的與自己不相幹的可憐人。秉承先秦墨門兼愛非攻的信念,大家習劍救人,能救一人是一人,絕不讓老實人受欺負。

  每個人微不足道的力量,就像天際一顆微明的星辰,雖不像太陽那樣明亮溫暖,可照萬物,但群星棋布,無所不在,亦可驅逐黑暗,讓那些暗夜行路之人,抬頭望,可看得見光。

  他們十年前在此歃血為盟,在雁蕩山修建總部,散入江南民間,與江湖黑道周旋,與貪官汙吏相鬥,犧牲無數,也幫助了無數人,墨門劍契的子弟也越來越多,如今已有上百人的規模,一路走來,實為不易。

  很多無家可歸之人已經把這裏當做自己的家。

  可是這裏不再安全,他們必須離開,四散江湖,回到自己家鄉,重操舊業。

  “雁蕩、平雲、溪口三鎮遭難的百姓們,在大家的幫助下,已重建家園。我曾經說過,待此事了了,大家就離開這裏,各自散去吧。墨門劍契已卷進了江湖勢力的爭鬥,雁蕩山已被賊人盯上,這裏很危險,不可久留。大家今夜就收拾東西,能走的,今夜就走。”楊牧成轉身看向所有子弟,沉聲道。

  他的話就像擲入水中的石頭,立刻引起了不小的反應,眾子弟嘩然,麵麵相覷,而後齊齊單膝跪倒在地,不願在墨門劍契遭難時離去。

  “你們跪我做什麽?墨門劍契並非解散,隻是避禍。”楊牧成啞然,急忙喊大家起來,眾人不起,他便去扶跪在最前麵的三位分部首領。

  “首領您最近臉色很不好,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有什麽事大家一起擔著!”林成羽憂心忡忡地看著麵前的楊牧成,不願起身。

  “雁蕩山總部的機關一直安好,那夥賊人應該找不到我們的總機關。很多弟兄都無家可歸,這裏便是他們的家,我顧川保證,會護住總部,有些人不願意走,就讓他們留下吧。”顧川低聲道。

  “反正您不走,俺就不走。”張盛連連點頭。

  “讓大家離開這裏,是首領的命令,難道你們已經不願聽從了麽?”楊牧成苦笑,這群大老爺們兒在這種關頭鬧小孩子脾氣是怎麽回事,“大家即便離開雁蕩,散落各地,墨門劍契有要事時,便會以此徽記作為聯絡標記,屆時依舊能夠聚在一起,何必非跟我在這裏倔呢?”

  眾人覺得有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猶豫著要不要聽命,話雖如此,他們卻總是莫名覺得,墨門劍契好像會就此解散,而首領大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苦衷,如此執著地驅逐他們。

  “起來,都起來。”楊牧成歎了口氣。

  眾人總算起身,心緒複雜地遵從命令,陸陸續續回山,準備收拾行李。

  “俺也瞧著首領臉色不好,是不是之前被那老賊刺傷的一劍,還沒有痊愈。”張盛望著楊牧成遠去的背影,對林成羽說道。

  “反正我不走。我總覺得首領有事兒瞞著我們,他肯定不離開這裏,那我便一直跟在他身邊。”林成羽皺眉道。

  “哎老顧你去哪兒啊!”張盛一回頭發現顧川竟然逆行遠去,形單影隻的。

  “就算你現在就離開,也好歹回去收拾下你那些東西啊!”他實在摸不著頭腦。

  “這總部的建造可花了老顧十年的心血,他已經把這裏當成家了,肯定心情不好,想一個人走走吧。別喊了,我們先回去吧。”林成羽收回目光,拍拍張盛寬厚的肩,歎道。

  三千多字能讓我從上午寫到傍晚,我也是服了我的速度……

  今天相當於線上開學了,專業書都沒拿回家,讀書評議論文寫作還不能停,我還能拖,我還能拖……

  最後說個冷笑話,昨夜一個朋友又吐槽我在發刀子,我說米有啊,最近挺平淡啊……

  “那我問你,阿靖躺著站著?”

  “……這,確實是個問題。”

  每日一問:今天阿靖站起來了嗎?

  答: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