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肝膽燃作長明火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7      字數:3103
  試劍大會那日,他與她初次見麵,不打不相識,雙劍相抵、四目相對的那一瞬,他曾怔過一瞬,她那燦爛溫暖的笑容、彎成月牙的笑眼、眉間那股桀驁不馴的英氣,是多麽熟悉,讓他產生錯覺。比劍最後,她鬼使神差使出的那招“獨出間千裏,相知滿九州”,嫻熟無比,動作標準,根本不像現學現賣,他們劍尖相抵,下一瞬同時鬆開劍柄,她轉身反手抓住他掉落的長劍,翻轉手腕直削向他的頸間,“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這是隻有楊書言才會與他有的默契。

  他們曾劍氣合璧大破白雲宗的玄門金甲陣、天宗殺手團的天門殺陣。

  錦溪十裏的那個雨夜,他絕望地跪在雨裏,怔怔轉頭,見到一雙白色長靴,一襲白衣的薛靖七正撐著傘,為他撐起一片晴明。就像七年前,一襲月白長衫的楊書言神采奕奕為他撐起一把傘,與那一刻的薛靖七,漸漸重合,合二為一。

  阿靖也好喜歡吃雞腿,像極了黃鼠狼轉世的書言。

  罡氣盟那夜月下,兩人按簫同奏,回頭望見,月落滿屋簷。

  同樣喜歡害羞,同樣生起氣來都是奶凶,同樣為了朋友連自己的性命都豁出去,同樣耿直,同樣傻……

  這世上怎麽會有那麽相像的人,他一度懷疑過她是否就是楊書言,可是又強行打消了這個不尊重阿靖的念頭,徒然覺得隻是自己太過思念書言,以致於在阿靖身上增添了許多幻想,才會覺得她們那麽像。

  造化弄人。

  她傷了頭部失去記憶,想不起這些事,很正常,他怎麽也愚鈍至此呢?!

  想起那夜摘星崖底桃樹下,她還有模有樣地敬自己一杯酒,給自己上墳,易劍臣啞然失笑,沉默著給她傷痕累累的左手包紮好,將她的雙手攏在自己溫熱的掌心裏,給她取暖。

  可是她的手越捂越冷,就像捧著冰塊,他皺起眉,伸手去摸她的額頭,她的臉,她的脖頸,都燙得很,而其他的地方都冷得像冰。薛靖七蹙著眉頭,昏沉著縮成一團,打著寒戰,呼吸都短促起來,無意識地伸手抱住胳膊,“冷……好冷……”她的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他湊過身子才勉強聽清,急忙取下火堆旁烤得半幹的厚實外袍,蓋在她身上,自己也抱著她向火堆挪了挪,搓著她的雙臂,低頭對她的手指哈氣。

  “有沒有感覺好些……”易劍臣憂心忡忡地柔聲問道。

  薛靖七縮在他的懷裏,雙眸緊閉,寒戰不止,依舊斷斷續續喊著冷。

  “衣服是濕的,根本捂不熱……”易劍臣用自己的體溫捂著懷裏的冰塊,越來越感到無力,低頭看了眼自己依舊濕冷的中衣,可是這裏也沒有幹爽的衣服,更沒有厚實的棉被,讓她這樣燒下去,等到天明情況隻會更嚴重,甚至會危及性命。

  他到底該怎麽辦!

  看著她越來越虛弱,他的心就像被人用手給捏住了。

  他胡思亂想,想著一切能取暖的方法,忽然怔住,低頭看了眼懷中人,心一沉,輕輕把她放回火堆旁靠著,心亂如麻地起身走到洞口,透過縫隙望向外麵的天,豎起三指鄭重起誓,沉聲道:“蒼天為鑒,明月為證……我現在要脫掉自己的衣服,然後脫阿靖的衣服,易劍臣為的是用自己的體溫來救她,絕無半點淫邪之心。如有邪念,就讓我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

  易劍臣歎了口氣,轉身回到薛靖七身邊,脫掉自己依舊未幹的中衣,慢慢扶她坐起,跪坐在她身後,伸手向前捏住她的衣領,動作極輕地向後拉開,將裏外幾層濕透的衣衫都脫了下來,放到旁邊烘烤。他自己的衣服相對幹燥,勉強可以擋風取暖,蓋在她身前,他從身後緊緊摟住她冰涼的身子,掩緊外袍,閉上眼睛,暗自運功,催動真氣輸送給她。

  薛靖七靠在他溫熱的懷裏,依舊打著寒戰,呼吸急促,但那緊蹙的眉頭,卻有些微舒展,似乎沒有之前那麽冷了,這種方法真的有用。

  “阿靖,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易劍臣輸完真氣,緩緩睜開眼,看見外袍從她肩頭滑落,忙伸手重新蓋上,留意到她左肩上那兩道自己劃出來的傷疤,心裏更是一疼,忍不住低頭,輕輕吻上那裏的傷疤,自責得要死,拉好外袍,就這樣一動不動地抱著她,直至火堆熄滅,夜盡天明。

  “水……”薛靖七模模糊糊恢複了意識,隻覺喉嚨火燒般痛,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她輕輕動了下身子,心口處的劍傷疼得她一個激靈,倒吸一口冷氣,鼻尖冒汗,也徹底清醒了過來。

  感覺到自己被人抱住,她怔怔低下頭,愕然發現自己竟未著衣衫,被同樣赤著上身的易劍臣從後緊緊摟住,身前則蓋著他的中衣和外袍,而他此刻正昏睡著。

  一瞬間明白昨夜在她發起高燒、昏迷不醒時,發生了什麽,薛靖七感覺自己的額頭似乎更燙了,不知所措地伸手攥緊了蓋在身上的外袍,咽了口唾沫,掙紮著想要起身穿衣,卻又牽動傷口,差點痛昏過去。

  易劍臣被她細微的動作驚動,終於醒轉,看見薛靖七已然蘇醒,釋然一笑,下意識伸手摸上她的額頭,卻緊張道,“怎麽還是這麽燙……”

  薛靖七僵硬地攥住衣服靠在他的懷裏,動也動不了,耳朵燙得厲害,再次試圖起身,又是疼得兩眼發黑,冷汗涔涔。

  易劍臣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也麵紅耳赤起來,急忙起身,腿已經酸麻得失去知覺,差點趔趄摔倒,他將外袍拉開,把她蓋得嚴嚴實實,立刻去火堆旁拿起她的幾件衣服,伸手按了按,沒有幹透,但總比昨晚好多了。

  “阿靖你……你自己有力氣穿麽,要不要我幫你……”易劍臣把衣服遞到她麵前,紅著臉,遲疑問道。

  “我自己穿……你轉身。”薛靖七右手從他寬大的外袍裏伸出來,接過衣服,窘迫道。

  易劍臣立刻轉身背對著她。

  薛靖七咬緊牙關,吃力穿上裏衣,中衣穿了一半,左半邊身子痛得她連連抽氣,左臂一動,牽連心口都疼,她緊蹙著眉,動作停下來,不住喘息。

  “你……”她猶豫地看了他一眼,輕聲道,“你幫我吧……但是不要看。”

  易劍臣應聲,目光躲閃地轉過身來,動作極輕極慢,幫她穿好中衣和外衣,係好腰帶,這才重重鬆了口氣,終於敢抬眼直視她。

  “他們還在穀裏……?”薛靖七輕輕捂著傷口,向後挪了下,靠在石壁上。

  易劍臣動作極快地穿好自己的衣服,歎了口氣,點點頭。

  “有水麽……”薛靖七幹咳了幾聲,遲疑地看向易劍臣。

  “我去瀑布那邊取一下,你在這裏等我。”易劍臣笑道。

  “小心。”薛靖七虛弱地叮囑道。

  易劍臣點頭,轉身去搬開幾塊石頭,謹慎地看了看四周,沒有天宗的人,這才出去。很快,他就取水回來,小心翼翼喂她喝了幾口,又摸了下她的額頭,還是燙,沒有退燒,輕聲問道,“還冷麽?”

  薛靖七下意識點了下頭,隨即想起什麽,立刻又搖頭。

  易劍臣忍俊不禁,知道她在想什麽,垂下眸子道:“昨夜是不得已,如果有冒犯,希望你能原諒。對了,有件東西要還給你。”說罷,他轉身去拿那柄劍。

  薛靖七見到易劍臣雙手握住楊書言那柄劍,鄭重其事地遞到她麵前,十分不解,也沒有說話。

  “這柄劍,我代為保管了七年。”易劍臣頓了下,釋然笑起來,目光灼灼地望著她,澀聲道,“如今,物歸原主。”

  薛靖七愣在那裏,神色茫然,望著他手中那柄劍,怔怔出神,一時間理不清思緒,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易劍臣取出自己那枚拴著繩的墨色玉墜,無聲笑笑,放到薛靖七手裏。

  望著手裏這枚玉墜,她驀地一震,難以置信地抬眼看著麵前的人,他抿唇淡然一笑,歪了下頭,眼眸已然潮濕。

  “薛靖七的記憶,是從七年前開始的吧……從出雲穀,開始。”易劍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澀聲笑道。

  薛靖七感覺自己就像做夢,依舊無措地怔在那裏,理不清思緒。聽見他的話,心裏又是一震,鼻腔湧起強烈的酸辛,她紅著眼圈,輕輕點了下頭。

  “對不起,我現在才找到你。”易劍臣笑容燦爛,聲音卻有些哽咽。

  “書言,我們可以回家了。”易劍臣目光裏有萬丈柔情,倒映出她的影子,“師父,大師兄,白師弟,還有很多人……都很想你,都在等著你回家。”

  薛靖七淚水模糊了眼睛,強忍著翻湧的情緒,無聲點頭。

  劍臣和靖七終於相認了!!!

  一個追文四年的老讀者評論:奶奶!你追的小說終於更新到你磕過的cp相認那裏辣!!

  我真的掩麵而泣……對不起四年才相認,我太難了,你們也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