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你們可不可以幫我保守秘密。”

  回雁蕩的馬車上，已換上一身幹淨新衣袍的薛靖七抱著劍鞘倚靠在角落，沉默了一路，垂眸忽然說道。

  薛遠與易劍臣皆是默然。

  “包括我受傷的事……”薛靖七蹙了下眉，右手掀開車簾，看著外麵倒退的風景，輕聲道。

  易劍臣心裏明白，為何離開揚州前，她執意要去醫館一趟，自己包紮肩膀的傷口，又去買了新的衣袍換上，才願意啟程回雁蕩。

  她連最好的朋友，子清，都想隱瞞。

  “好。”他此刻才知道自己有多不善言辭，安慰的話語在嘴邊打轉卻硬是無法開口，總覺得說什麽都會再次揭開傷疤，隻能點頭答應。

  薛遠在外駕著馬車，也聽到了她的話，卻一直不言語，隻是歎了口氣，心亂成一片，久久不能平靜，自己實在是個不稱職的師父，也沒有麵目回去見楊牧成。

  “我沒事的，”薛靖七回頭，看見易劍臣滿臉都是自責和愧疚，低著頭沉默著，眉頭都擰到一起，忽然笑了下，柔聲道，“我隻是不想讓他們再為我擔驚受怕……這又不是什麽大事，沒必要驚動那麽多人。”

  易劍臣依舊說不出話來，卻感到眉心微涼，他心裏一動，抬眼看她，她伸手揉開他擰緊的眉頭，眼中依然帶著淺笑。

  “不要自責，是我甘願。”

  可是看到她這副淡然平靜的樣子，他心裏卻更加難受。他了解她，她越這樣逞強，表麵有多雲淡風輕，心裏壓抑的、深藏的傷疤就有多痛。

  他想握住她的手，她卻不著痕跡地躲開，讓他不知所措。

  自從離開金玉山莊，她就忽然變得若即若離。依舊是那熟悉的溫柔笑意，卻有意無意地躲避他的觸碰，隻是緊緊握著那柄黑鞘長劍，安靜地獨自縮在角落。

  他一直想說，楚子鈺那些話都是瘋話，當不得真，他也根本不介意的……可是就算說出來，她也不會相信，隻會覺得是同情、心疼抑或是安慰罷了。她向來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這份同情，反而會教她更難受。

  他隻能沉默地陪伴，守在她身旁，等她一點點解開心結，陪她慢慢療傷。他也不再去刻意觸碰她，生怕勾起相似的恐懼，讓她更加無措。

  回到雁蕩山時，已經夜深。眾人見到易劍臣活著回來，又驚又喜，楚中天直接用力地抱住了這個大難不死的好兄弟，激動得幾乎要哭出來。

  言子清替易劍臣診脈，他體內的醉春風確實全部解了，一點餘毒都不剩。

  薛靖七隻是站在一旁釋然笑著，心裏一塊大石落地。

  “小七，那人開出什麽條件呀？”楚中天撓著頭，有些好奇。

  楊牧成和言子清也抬頭去看她。

  易劍臣和薛遠兩相沉默。

  “讓我幫他辦一件事，小菜一碟，難不倒我。”薛靖七怔了下，笑道。

  “什麽事啊？”楚中天多年來和薛靖七都是無話不談，此刻得知易劍臣脫離危險，心下暢快，更是想到什麽說什麽，滿臉的好奇。

  薛靖七一時卻編不出謊來，隻是無措地站在那裏，看著周圍長輩朋友關切的目光，反而恨不得逃走，手指捏緊劍鞘，低著頭無聲笑了下。

  “小天，別問了。時候不早了，趕了一天路，靖七也累了，大家各回各屋，睡覺吧。”易劍臣起身，拍了拍楚中天的肩膀，將其拽走。

  “欸，別拽我，我還是個傷患呢！”楚中天整個人被拖走，有些懷疑人生。

  言子清幫薛靖七重新包紮了下左手的傷，詢問她是否還有其他的傷，後者一臉乖巧地搖搖頭，硬是把她給哄騙出去。

  走到自己屋子門前時，卻發現易劍臣竟然等在那裏，眉間盡是憂慮。

  “言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雖然直到最後言子清也沒聽明白易劍臣到底何意，但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不過片刻工夫，便抱著自己的枕頭和被子回到了薛靖七的屋子，與後者大眼瞪小眼。

  “子清，你這是幹嘛……”薛靖七已脫了外衣，正準備進被窩睡覺，猝不及防看見言子清去而複返，麵無表情地抱著枕頭被子出現在自己麵前，這驚嚇著實不小。

  “……”言子清沉默了片刻，依舊是那副嚴肅的神情，淡淡道，“我怕黑，需要個伴兒。”

  薛靖七難以想象從言子清口中能聽到這樣的話，還是如此波瀾不驚的語氣，更加讓她摸不著頭腦，忍不住笑意，無聲笑了下，傻坐在那裏。

  “你如果嫌棄，那我走了。”言子清也覺得此刻的氛圍無比尷尬，抱著被子就要轉身離開，卻被薛靖七給叫住。

  “怎麽會呢！我怎麽會嫌棄你，你不嫌棄我就好啦。”薛靖七立刻起身，把自己的枕頭和被子往裏挪了下，又過去接過她懷裏的被子，鋪在了靠外麵的床上。

  “要不要點燈睡？”薛靖七看著言子清解了外衣坐上床，輕聲問道。

  誰知話音未落，燈已被言子清吹熄，一室黑暗。

  薛靖七：“……”

  言子清掀開被子躺下去，似有疑慮，“為何要點燈睡？”

  “子清你不是……怕黑麽。”薛靖七縮在被子裏，望著身旁的人發呆。

  言子清：“……”

  “哦，好像是有這麽回事。”言子清眼皮一耷，心裏暗歎，為了答應易劍臣的請求，晚上陪靖七一起睡，就胡亂編了個借口，誰知轉眼就忘了，遇到靖七這麽個認真的主兒，還真的有些尷尬，“懶得重新點了，睡吧。”

  “那我幫你……”薛靖七愣了下，作勢要起身下床幫她點燈，卻被她一把按回了床上。

  “睡覺！”言子清抱著雙臂命令道。

  薛靖七隻能乖乖拉回被子，閉目睡覺。

  言子清無聲輕歎，薛靖七這個傻子，雖然認真倔強地像頭牛，但也有個好處，就是足夠聽話——在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