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癡妄一刻求不得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6      字數:2980
  “念兒,你爹想你了,今晚收拾下,回家看看吧。”

  日落之前,楚立回到罡氣盟,去見了司徒念。

  “啊?!”司徒念吃了一驚,愣了半晌,點頭道,“也是,好久沒回家了。那我現在就收拾東西。”沒心沒肺地朝楚立笑笑,後者笑著一點頭,也不再打擾,先行離去。

  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司徒念就背著行囊走出了罡氣盟的大門,纖細嬌俏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楚立從暗處走出,負手走向夏侯父子所在的屋子。

  “什麽!司徒延答應了這樁婚事?”夏侯寒石吃驚道。

  夏侯淵麵紅耳赤地盯著楚立的臉,一顆心幾乎要從胸膛裏蹦出來了。

  楚立麵帶笑意地一頷首。

  “多謝盟主成全!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夏侯淵喜不自勝,行一大禮。

  “還是覺得難以置信。”夏侯寒石歎一聲。

  “夏侯兄,楚某已同司徒兄談好,回頭你到他府上,再一齊商定良辰吉日及其他須籌備之事。如今尚未開春,天寒地凍,楚某提議,可擇立春日。”楚立笑吟吟道。

  夏侯寒石一抱拳,“此番有勞楚盟主了。”

  “我要去找念兒!”夏侯淵興衝衝轉身就要跑,卻被楚立叫住。

  “她回家了。”

  “回家了?”夏侯淵不解。

  “找了個借口,方才讓她收拾行李回家去了。”楚立道。

  夏侯淵依舊不太明白,夏侯寒石卻立即懂了,原來這樁婚事隻是司徒延不知因為什麽緣由答應下來,而司徒念還不知情。楚立將司徒念給誆回家,定是想讓司徒延親自說服她,實在不行就關起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不遵。

  “那我去司徒府找她。”夏侯淵此刻得意忘形,完全想不到那一層麵。

  “不準去。”夏侯寒石冷聲道。

  見夏侯淵一臉委屈和疑惑,楚立笑笑,揶揄道,“以後有的是機會,天天都能看見,不急在這會兒工夫。要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盟主說的是。”夏侯淵傻樂。

  楚立點頭,與兩人又客套了幾句,行了一禮,大步流星離去。

  經過楚中天的屋子時,發現裏麵黑著,不由得一怔,心想這孩子以往不會如此早就睡下,於是輕輕敲了下門,無人應,便推門進去,竟是空空如也。

  去城裏玩了?

  他心裏莫名一陣緊張,轉身欲離開時,又驀地想起什麽,回屋四處一轉,楚中天的隨身行李及追風劍都不在了。

  楚立急忙出門去尋,守門值夜的人稟報,並沒有看見楚少俠離開罡氣盟。心裏越發慌亂,漫無目的地在盟裏徘徊,撞見了從後廚出來,端著湯藥往回走的易劍臣。

  “劍臣,你受傷了?”

  易劍臣搖頭,正想說受傷的人是楚中天,還未等開口,楚立便又急急發問。

  “可看見小天去哪了?”眉眼間盡是擔憂之色。

  易劍臣苦笑,“小天受傷了,在我屋裏躺著。”

  楚立臉色微變。

  躺在床上哼唧著的楚中天,聽見有人進屋,道是易劍臣煎藥回來了,有氣無力地抱怨道:“能不能不喝藥啊,太難喝了……”

  “小天。”楚立率先走到床前,憂心忡忡地看著他。

  楚中天垂死病中驚坐起,扯到了傷口,痛得兩眼發黑,踉蹌著要下床行禮,被楚立一把按了回去,二話不說扣住他手腕的脈門,臉色越來越難看。

  “誰傷的你?是鈺兒麽!”楚立探到他內力修為受損嚴重,心脈還被極強的掌力重創,能有這種奪人修為本事的,除了他那混賬兒子,還能有誰。

  楚中天默不作聲地點了下頭。

  看著他蒼白憔悴的臉色,楚立心疼得要命,又想起楚子鈺竟然不聽勸告,再次動用那邪門的功夫,更是火冒三丈,立刻就要出門去收拾那小混蛋。

  “楚盟主,不完全是他的錯。”楚中天怕楚立遷怒楚子鈺,會讓後者受更大的刺激,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急忙爬起身,衝他喊道。

  “你們倆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告訴我,究竟是誰的錯,我自會判斷。”楚立刹住腳步,轉身,蹙眉望著兩人,沉聲道。

  易劍臣與楚中天麵麵相覷,歎了口氣。

  楚子鈺又把自己在練功室裏關了一整日,經過調息運功,將楚中天的那部分內力化為己用後,更覺氣海內真氣充盈,丹田微微發熱,內功又進益不少,整個人精神都為之一振。

  楚立一把將門推開時,他正在練劍,瞥見父親那肅穆的神情,他心裏登時便猜到了大致,卻仍不緊不慢地收劍歸鞘,走了兩步站定行禮,還未待說話,眼前一黑,半邊臉頰火辣辣作痛,整個人被那一巴掌的力道帶得向旁趔趄兩步,好不容易才站穩了。寒意自脊背竄至頭頂,也許是因為冷風灌進屋裏,呼呼作響。

  “逆子!和你外公、你娘,一樣的惡毒心腸!”楚立一拂衣袖,門在身後重重帶上,他伸手指著楚子鈺的鼻子,心寒無比地罵道。

  楚立是冷靜穩重的性子,縱使發怒,也是那種無形的壓抑與威嚴,很少像今夜這般,直接亂了方寸,像個不成熟的孩子。

  嘴角開裂流血,鐵鏽味漫進口裏,他這次卻沒有像以往那樣下跪求饒,隻是緩緩抬手擦去血跡,自嘲地笑了笑,抬眼對上楚立那滿是怒意的眸子,目光怨恨又悲涼,“嗬,果不出我所料,父親一回來,他就找您告狀了吧。”

  “人家心胸沒你那麽狹隘,若不是我發現他受傷,逼著他講清來龍去脈,他還攔著我,為你說話!”楚立冷聲斥道。

  “虛偽至極。”楚子鈺滿眼都是不屑與嘲諷,臉上寫滿了惡心二字。

  “虛偽?”楚立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輕聲問,“他是虛偽,那你是什麽?自私、惡毒、刻薄、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是麽!”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楚子鈺慘然一笑,“就算他身上流著您的血,那也隻是個卑賤無恥的私生子罷了!母親才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才是您最應該寵愛的兒子!可是您偏心都偏到哪裏去了……?哪裏去了!”

  “就因為我偏心,你就想吸幹他的功力,殺了他?”楚立壓抑著怒氣道。

  “是!難道他不該死麽?”楚子鈺神色怨憤,一張臉幾近扭曲,咬牙切齒地喊道,“當年那個肮髒的妓女騙走您的心不說,害得我們家支離破碎,母親也鬱鬱而終,奪走了我的半個人生,如今楚中天這個私生子又突然跑來相認,緊接著奪走我剩下的一切!父親您清醒點!他無非就是對罡氣盟盟主之位有企圖罷了!他和他娘一樣的惡毒,您不要再被他們蒙騙下去了……”

  楚立將他一腳踹倒在地,忍無可忍,似笑非笑,“你說夠了麽。”

  楚子鈺忍痛咬牙爬起身來,梗著脖子麵對楚立,並不覺得自己說錯了。

  “最先,北山嶽害我,緊接著,北山煙逼死慕青,這仇,我不得不報!但我沒有殺北山嶽,你母親亦是自己病死的,我也請過最好的大夫為她診治,我對得起她了!小天自始至終都沒有做錯任何事,你卻因為嫉妒心,想置他於死地!你還不知錯!我對你很失望。”楚立怒道。

  “難道我就做錯什麽事了麽……?父親你問心無愧麽……”楚子鈺鼻尖酸澀得厲害,卻強忍回去,繼續裝成疾言厲色的樣子,不願露出軟弱的模樣。

  “這麽多年,因為我對北山家的怨恨,是牽累了你,對你不好,這一點我認。我已經在盡力補償你了,你還不知足麽?”楚立倦極了,低聲道。

  “盡力補償我……”楚子鈺笑著搖頭,後退了一步,“讓我成為天宗少宗主,沾染那些肮髒的鮮血,從此見不得光,然後在將來的某一日,輔佐楚中天登上盟主之位麽?!您連一碗餛飩都不願意給我做……沒有溫情的補償,算得了什麽?”

  楚立滿腔的怒氣在他最後那句話上卻瞬間消解了大半,說不出話。

  “父親,我還是那句話,我殺楚中天沒有錯,也永遠都不可能認這個哥!”楚子鈺冷冷道。

  楚立神色微妙地點點頭,滿目酸楚,自嘲一笑,也不願再同他爭論什麽了,他們父子間的那道天塹,是永遠都無法橫越的,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行動也是。

  他轉身欲走,聽見楚子鈺在身後平靜地開口,“給我在揚州買一處宅子,再送我二十個身手好的下屬,我想搬出去住。”

  楚立沒有回頭,亦沒有說話。

  “就當補償了,以後我也不會再苛求什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