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冤相報，何時了……”楚中天聽罷，長歎一口氣，無可奈何地笑了笑，“以殺止殺，總免不了傷及無辜，問心有愧；可若就此放下，泯了恩仇，又無顏麵去見亡故之人，總歸是意難平，好不痛快。我若是你，真的會被逼瘋。”

  “你呢，不曾想過為你母親報仇麽？”易劍臣笑。

  “我……？”楚中天怔了下，擺手歎道，“我該找誰報仇，找楚盟主麽？他也為當年的錯誤悔青了腸子，現在還滿心想補償我，我哪裏忍心……他也畢竟是我生父，身為人子，也不能做什麽瘋狂的事。至於北山家的人，北山嶽已付出代價，北山煙已然病逝，就剩一個楚子鈺……雖然我真的很惡心他這個人，但他和當年的事情什麽關係都沒有，也是被牽累的人，我再想報仇，也沒理由對他下手。”

  “這樣一想，我竟然也同他差不多，連應該恨誰都不知道……倒不如放下，不孝就不孝吧，我娘她泉下有知，應該也不會怪罪我的。”楚中天自嘲一笑。

  “若他也能同你這般想，那該多好，今日這種事也就不會發生了。”易劍臣搖頭。

  “那他就不是楚子鈺了！”楚中天齜牙咧嘴一笑，皺起眉，尋思了下，“不行，我得趕緊跑路，這罡氣盟可待不下去了，那小子時時刻刻都想要我的命……我明天早上就走，我要去雁蕩山找老爹、小七和子清他們，還是和他們在一起最舒服，最自在。”說著，他又按了按自己心口，神色隱忍，“我需要子清給我治傷，不然我可能會英年早逝。”

  易劍臣被楚中天逗笑，哭也不是，笑也不對，看著他明明重傷虛弱，臉上沒什麽血色，說話都有氣無力，卻依舊能看得如此通透，插科打諢不在話下，又是心疼，又是佩服，更多的是歆羨。他也想和小天一樣，看淡很多事情，如此便能輕鬆自在許多，可惜江山易改，稟性難移，他自己這性情，總喜歡畫地為牢，卻拗不過來，隻能作罷。

  “明早我和你一起走。”易劍臣笑道。

  “啊……”楚中天吃了一驚，而後蠻不好意思地推辭道，“誒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但是我還是能一個人上路的。”

  “咳，不放心你是一方麵，最主要的是，正好我也要去雁蕩山找墨門劍契的人有點事，所以咱們的行動就不謀而合了，正好可以一起上路。”易劍臣聞言一笑，認真答道。

  “你這人怎麽這麽耿直啊！非要說實話……不能說沒錯你就是這樣想的，你就是不放心我麽，哎。”楚中天佯作悲傷道。

  易劍臣啞然失笑。

  “對了，你是不是還不知道，墨門劍契的首領其實就是你師父。”楚中天忽然一挑眉，含著笑意道。

  “什麽？！”易劍臣大驚。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今兒是怎麽了，咱倆輪流受到驚嚇。”楚中天笑著笑著忽然牽扯到傷口，皺眉“嘶”了一聲，表情猙獰，生無可戀地低下頭，立刻便蔫了。

  “你身上是不是還有別的外傷，重不重？我幫你上藥包紮一下吧。”易劍臣說著，就挪到床邊站起身來，去拿治傷的物件。

  “沒，沒事……我待會兒自己處理一下就好了。”楚中天見易劍臣下床，騰出地兒來了，於是轉身向後一躺，望著上空輕聲說道。

  “今兒你就在我這裏睡吧。”易劍臣找了止血散和藥酒，走到床邊，歎道。

  “啊？！”楚中天瞪大了眼睛，立即抓起一旁疊得方正的被子，抱住被子，滿臉不可思議，“為什麽！”

  “你不是怕楚子鈺繼續找你麻煩，把你殺了麽，我守著你，他打不過我。”易劍臣一本正經解釋道，絲毫沒有想歪。

  “哦……”楚中天皺眉，“那你睡哪兒啊？”

  “睡你旁邊啊，這床挺大的，兩個人擠得下。”易劍臣頗為好笑地叉腰看著楚中天，“你怎麽跟個姑娘似的，我又不會把你怎麽樣。之前那次在客棧，我和小生就擠的一張床，睡得也挺踏實。你當時……”他忽然噎住，神色微妙起來。

  楚中天的臉也迅速紅了起來，那夜……他和小七睡的一張床……呃……這……他偷偷覷易劍臣的臉色，後者也不知道是什麽表情，要多微妙有多微妙。

  “你和靖七關係可真好。”易劍臣哭笑不得地作出如此結論。

  “你可別想多，那夜實在是……不得已……”楚中天一頭紮進被子裏。

  “難怪你們連外衣和靴子都不脫，就那樣睡下了。”易劍臣苦笑。

  “要不然呢……”楚中天悶聲道，心裏暗想，要脫了外衣那可了得，恐怕他要把持不住做出什麽會被小七打殘的事情來。

  “……她，最近還好麽。”易劍臣把被子從楚中天懷裏揪出來，扔到一邊兒，眸色幽幽地看著他，別扭地問道。

  “那天你們前腳剛走，夜裏就出了事。小七差點又去見閻王爺，我和子清也差點被困死在地下的陷阱裏，不過現在沒什麽事了，多虧我老爹閑著沒事出穀，來雁蕩這邊瞎逛，順手把我們都給救了。”楚中天一言難盡地慨道。

  易劍臣心裏狠狠一疼，欲言又止。

  “楊牧成前輩收了小七當徒弟，小七也加入了墨門劍契，最近幾天也就是養傷，入定練劍，而後和墨門劍契的人一塊兒做點什麽事，挺好的，一切都在好起來。”楚中天笑道。

  “竟然成了我師妹。”易劍臣哭笑不得。

  “其實你……”楚中天目不轉睛地看著易劍臣，他能感覺出來，易劍臣還是很在乎薛靖七的，但總是在克製，在逃避，他想撮合他們，卻又無從開口，他也知道他們倆之間橫著一道天塹，他一個局外人也幫不上什麽，隻能硬憋了回去，閉眼裝死。

  “把衣服脫了，我看看你的傷。”易劍臣在床邊坐下，推了下裝死的人。

  “我不要！”楚中天理直氣壯道。

  “你想讓言姑娘幫你處理這些傷？那好吧，我也不插手咯。”易劍臣恍然道。

  “我……！我才沒！男女授受不親，我哪兒好意思……”楚中天情緒忽然激動起來，一下子漲得臉紅脖子粗，連舌頭都打結。

  易劍臣似笑非笑，雙臂環於胸前，看著他。

  “好吧，好吧，你可輕一點，我可是很怕疼的。”楚中天嫌棄地看了易劍臣一眼，而後爬起來，解開上衣，低頭一看，那麽多淤青發紫的傷痕，氣得罵道，“楚子鈺這龜孫子，我將來一定要打回來！氣死我了……嘶好痛……”

  易劍臣瞧著楚子鈺身上的傷，無奈地歎了口氣，打開藥酒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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