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別妄想紅塵解脫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6      字數:2174
  回屋點燈,孤獨的身影被那簇微光拉長,映在身後的牆上,半晌也未動。

  楚立負手低眉,靜靜望著身前那麵機關牆,眼底是遮不住的疲憊。夜久更闌風漸緊,吹散月邊雲。卻散不盡心中愁。事已至此難抉擇,口舌無情冷如刀,卻終是心非木石,血脈相連斬不斷。一夜無眠,枯立燈下,至天明。

  燈火熄滅,一聲雞啼驚醒了東方,天色微明,晨光熹微。

  機關暗動,微不可聞的一聲輕響,將他的神思拉回。轉頭看了眼拴好的門栓,楚立歎了口氣,開啟了暗道機關,疾步穿過陡峭逼仄的狹路,走進密室,從情報機關處取出一個細長的竹筒,倒出裏麵的紙卷展開一看,眉頭倏地皺緊,咬了咬牙,將其揉作一團捏在手心裏,朝密室更深處走了幾步,又停下,想起昨夜同易劍臣約好今日見麵,不敢離開久了恐被發現,於是原路返回,待商討過白雲宗之事後,再回天宗處置那令人頭疼的小子罷了。

  ***

  綿綿不絕的冷意滲進皮肉,直透進骨子裏,他的意識仿佛在寒潭中浮沉,明明冷極了,卻睜不開眼,整個腦袋都木了,神誌不清。

  忽然有刺骨的冷水從天而降,潑了自己一臉,他狠狠地打了個寒噤,緩緩掀起眼皮,水珠沿著眼睫滑落,模糊了他的視野。

  “喲,醒了。”似曾相識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口吻中帶著戲謔與逗弄。

  楚子鈺皺起眉,閉了閉眼,複睜開眼,這才看見自己此時的處境。這是一個類似水牢的地方,冰冷的水直沒過他的胸膛,連呼吸都有些不暢,手腳和腰身都被鐵鏈鎖住,動彈不得,不知道自己在這冷水裏浸了多久,雙腿已麻木得失去知覺,整個人就像掉進冰窟裏,冷得臉都發青。不遠處的台階上正蹲著一個人,一身黑衣,隻有一條手臂,手裏正持著一個水舀,漫不經心地盯著他笑。

  盯著那人的臉看了會兒,楚子鈺心神一凜,遙遠的回憶席卷而來,近乎忘卻的恥辱感霎時湧上心頭,他咬緊後槽牙,握緊了拳頭,奮力掙了一下,卻是無果。

  “哈,看你這反應,原來乖孫子還記得爺爺我啊!不錯不錯,爺爺很開心。”巽舀起冷水再次潑向受困的人,後者避之不及,又被欺辱了一番。

  “死殘廢!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楚子鈺罵道。

  殘廢。

  巽眸色暗了下來,扔了舀子,起身走到近旁,轉了下機關,冷水池兩頭的龍口開始吐水,水麵緩緩上升,楚子鈺大驚,心知水若沒至脖頸,他將難以呼吸,甚至再灌下去會溺死,於是奮力掙紮,使出十成內力,鐵鏈嘩啦作響,卻掙不斷。

  “這裏是無間地獄。”巽神色淡漠答道。

  “無間地獄?笑話。你是地獄裏的小鬼麽。”楚子鈺逞強冷笑道。

  “看來是水沒喝飽,還有力氣汪汪叫。”巽再次轉動機關,龍口中吐出的水流更急。

  “住手!”楚子鈺感到呼吸越發困難,又氣又怕,索性破口大罵,“你給我住手!你個殘廢,有種放我下來咱們單挑,玩陰的算什麽好漢!烏龜兒子王八蛋!你全家是不是都死光了!你若是敢殺了我,我爹會把你碎屍萬段的!”

  “我全家是死光了,早就死光了!可那又與你何幹?我不敢殺你?又把你爹搬出來嚇唬人,你是沒斷奶的小孩麽,有沒有點出息!嗬……”巽將機關開啟到最大,汩汩寒水自龍口傾吐而出,水麵很快沒過楚子鈺的脖子,逐漸淹至口鼻,後者開始嗆水,劇烈咳嗽。

  陸夕顏遲遲等不來楚立的回信,心裏不安,便打算去水牢看看楚子鈺,誰知剛進門,就看見他整個人浸在水裏,幾乎要窒息溺亡,大吃一驚,看到一旁臉色陰沉的巽,氣不打一處來,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將機關閥門往回轉,將水泄出去。

  “你瘋了?不是說好了一切等義父回來處置麽!”陸夕顏冷聲斥責。

  她方才沒有稱宗主,而是說義父,有意無意提醒著自己的身份,意在威壓,巽不傻,都明白,但依舊是那副隨意散漫的樣子,梗著脖子若有其事地點點頭,也沒辯解什麽。

  水麵降到胸口的位置,陸夕顏這才關掉了機關閥門。楚子鈺好不容易透過氣來,嗆咳不止,一臉憤懣地瞪著麵前的兩人。

  “陸夕顏!你究竟是什麽人?你為什麽會和這些人在一起,原來之前你被他擄走,是謀劃好了的假死麽!”

  “這裏是天宗。”陸夕顏平靜地回答。

  “天宗?”楚子鈺喃喃自語,咀嚼著這個名字,“原來一直藏在暗中的神秘殺手團,叫做天宗。”

  陸夕顏淡漠地看了他一眼,轉身欲走。

  “你竟是天宗的人,這麽多年臥底在書劍門,易劍臣那小子知道真相麽?”楚子鈺忽然笑了笑,喝問道。

  陸夕顏停下腳步,背對著他,淡淡答道,“不知道。”

  “得知你死了,他很痛苦,很自責,司徒皓打他都不還手,那模樣可憐極了。”楚子鈺玩味地笑著,他知道每個人都有軟肋,陸夕顏的軟肋就是易劍臣。

  陸夕顏眉間神色一動,眼睫輕顫,心緒翻湧,卻依舊沒有回頭,佯作鎮定。

  “那又如何。”她輕笑。

  “他立誓為你複仇,要某些人不得好死……”楚子鈺嘿嘿一笑,斜眼看向巽,“是誰,心裏清楚。”

  “姓楚的,你不用白費心思用激將法離間我和陸姑娘,易劍臣想殺我,我便奉陪到底,樁樁件件恩怨未了,與陸姑娘無關。”巽一臉鄙夷地看了楚子鈺一眼,便率先大步流星地離開了水牢。

  “嘖,陸姑娘,你在這兒地位還挺高,開心麽?躲在這鬼地方做一個鬼魂兒,不見天日,和易劍臣再難相見,圖什麽呢。”楚子鈺心想反正難脫身,多思無益,與其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還不如在別人傷口上撒點鹽,大家誰都不好過,也算有個伴兒,能解氣。

  陸夕顏轉身看他,神情同昨夜一樣,複雜得讓他讀不懂。

  他不明白她為何總用這種眼神看自己,仿佛在憐憫一個乞丐。

  “楚子鈺,希望你比我運氣好。”陸夕顏撂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