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所謂緣分心中問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6      字數:2552
  易劍臣與白小生將杯盞碗碟之類收拾洗淨後,後者就打著連天的哈欠回屋睡覺去了。易劍臣也有些困倦,但偷得浮生半日閑,如此交付周公倒覺得有些可惜,於是便隨意四處走走,也順便消消食。

  經過書院的窗外時,他看見不少小弟子正趴在書案上打瞌睡,此時是午休的時間,卻仍有幾個人在安靜地執卷而讀,全神貫注,連他在窗外駐足片刻都未察覺。易劍臣會心一笑,忽然念起少年時在書院讀書的日子,那時白小生總是被先生給揪起來背書,書言就在旁邊想盡一切招數給他提詞,司徒皓就各種冷嘲熱諷,他就趁機修理司徒皓,為白小生出氣,現在想想年少輕狂時的那些啼笑皆非的過往,心裏倒有些悵然若失。

  不知不覺走到摘星崖前禁地的那片竹林,風過林間,竹葉簌簌飄零,踩著厚實的一地落葉,置身竹海,恍惚間似乎回到四人結拜的那夜,他們跪作一排,端著酒碗麵朝天邊弦月,朗聲起誓,一飲而盡,摔碎了酒碗,向天地磕頭結為異性兄弟。他們痛快淋漓地分著一壇酒喝,在屋頂上望著浩瀚星河一訴衷腸,點點滴滴隨風散去,如今他們卻四散天涯,再難重聚。

  他苦笑著微微歎息,驀然回首,似又見薛靖七一襲白衣勝雪,手持竹枝疾刺他膻中穴,利落瀟灑的身影猶在眼前,那日他在她的啟發下,領悟了龍淵劍法第一式“潛龍勿用”,喜不自勝。

  心裏又是一陣悵惘,易劍臣走到崖邊,失神片刻,縱身躍下,輕飄飄落到穀底,鬼使神差地去往他那處秘密基地——那株桃樹下。如今尚未開春,舊桃早已落盡,新桃未出,蕭索一片,他倒不以為意,在樹下找了處較幹淨的地方坐下歇息,背靠樹幹抬頭望著被枝椏切碎的淺碧色的天,望了許久。

  “靖七,你如果是個姑娘,該有多好。”

  “如果你真的是個姑娘家,而且我們有緣相識相知,我會喜歡上你的。”

  她那染了緋色的靦腆笑意,當時讓他覺得很是有趣,此刻卻恨不得……

  易劍臣甩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刮子,低下頭,深吸一口氣,臉頰火辣辣的痛,卻痛不過心痛。離別前雨夜酒肆,她借酒澆愁傷勢更重,那令人心疼的淚水,那意料之外的極輕極澀的一個吻,烙印在他的心上,久久不能忘懷。

  她對他已經用情如此之深了麽。

  這都是他的錯。可他不知該如何補償她,隻能逃避。

  這種事又怎麽能夠補償得了呢。

  他閉上眼睛,捫心自問,他對薛靖七究竟是什麽樣的感情。思來想去,他苦澀地想,也許他對她是動了真感情的,有過真切的心動,也有過心有靈犀的默契,甚至還同生共死過好幾回,她對他的意義,早已非凡。可是他為什麽又無法接受,甚至無法麵對她的這份情?也許就是那夜她一句話點破了他的不清醒。

  “易大哥,你對我這麽好,是因為……我很像她麽。”

  他後知後覺地清醒了。他不得不承認,靖七很像書言,而亦因此,他總是對她有種莫名而特殊的好感,甚至總是不切實際地有所希冀,希望靖七就是書言,如此他便不必再煎熬,七年的思念亦可解。

  可是。他若把她當作書言的替身來喜歡,那他便對不起書言,也對不起靖七。如果一份愛有了第三人的影子,那便不再純粹,甚至麵目全非。他不希望自己通過移情別戀來淡忘書言,也不希望靖七那麽優秀美好的一個姑娘,因為他易劍臣而變得卑微,成為誰的影子,誰的替身。

  靖七,你到底明不明白。

  靖七,你是傻瓜嗎。何苦。

  易劍臣隻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忘了我吧,去追尋你的理想,實現你心中的“道”。

  淚水無聲地滑落棱角分明的臉龐,落在嘴邊,微苦。

  ***

  此時遠在千裏的揚州罡氣盟,夏侯淵推門進了容塵的屋子,在桌前猛地一拍,然而容塵巋然不動,仍聚精會神地在書冊上寫著蠅頭小楷。

  “容少,從回來後,你就把自己關在屋裏寫寫寫,寫什麽呢這麽沉迷!”夏侯淵劈手奪過容塵手裏的書冊,後者被打斷思路一臉無語。

  “嘖,是《子午流注針經》啊……”夏侯淵翻開書皮看了眼,又定睛細瞧容塵在書頁的空白夾縫裏寫的那堆他並不能看懂的注釋,“你在上麵亂寫亂畫,經過人家言姑娘的同意了麽?”

  “還給我!”容塵一把奪回醫書,頗為小心地捋平了被夏侯淵弄皺的書頁,一臉嫌棄道,“你不懂就別瞎叫喚。什麽亂寫亂畫,我這是把自己多年來的心得見解都給注釋在旁邊,到時候言姑娘看了,說不定有新的啟發。”

  “哎呦喂——”夏侯淵嘖聲不斷,沒正經地看著容塵笑道,“我們容少果然追姑娘的法子有一套,文縐縐的,確實蠻合那言姑娘的心意。隻是你這麽急,廢寢忘食地看這醫書,寫這什麽注釋,是恨不得明天就插了翅膀飛到百草穀拜會人家吧。我勸你慢點,不然她這麽快又看見你,指不定嫌煩呢,距離產生美。”

  “切。”容塵沒好氣地一聲冷哼,擱下筆抬眼瞪著這二貨,幽幽道,“距離產生美?是誰成天跟蒼蠅似的圍著司徒姑娘飛,然後被連打帶罵地轟出來?”

  “你才是蒼蠅!”夏侯淵拉下臉來,反駁道。

  容塵失笑,“夏侯少爺,你的詞匯就這麽匱乏麽?上次我說你偷雞不成蝕把米,你說‘誰偷雞了!’……這次又來了句‘你才是蒼蠅’,嘖,真是令人……嗯。”

  “損友。”夏侯淵指著容塵鼻子罵了句,而後背過身去生悶氣。

  “我勸你有閑工夫不如多讀讀書,練練劍,說不定司徒姑娘會對你改觀。”容塵放下書,起身繞到桌前,拍了拍夏侯淵的肩膀以示安慰。

  “她自己都不看書的,也不練功,我讀書練劍,有什麽用,她又不感興趣。”

  容塵:“……”

  “那你帶她出去吃點好吃的。”容塵敲了敲腦殼。

  “我問過了,她不,死都不和我出門。”夏侯淵悶聲道。

  容塵:“……”

  “兄弟要不您換個人喜歡吧,我覺得你們已經沒什麽可能了。”容塵一言難盡道。

  “換誰?換言姑娘麽。”夏侯淵戲謔道。

  容塵拉下臉來,夏侯淵立刻得逞地笑起來,搖搖頭道,“我才不,在我心中,誰都不及念兒。我決定了,等我爹回來,我就央求他幫我去司徒家求親。”

  “你瘋了?你想娶她,也沒必要急成這樣吧!”容塵驚道。

  “我心裏就是不踏實,總覺得我再不下手,念兒就跟著別的壞小子跑了。再說了,我這年紀娶親也不早呀,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夏侯淵傲嬌道。

  “呃……”容塵捏著鼻梁,“夏侯前輩和司徒前輩關係可不太好,隨時都會動手的那種,我覺得這事兒玄,先不提司徒那邊會有什麽反應,你爹肯定是萬般不願的,說不定還要打你。”

  “哼,不試試怎麽知道。”夏侯淵抱著雙臂又是一聲冷哼。

  “那我……”容塵聳聳肩,狡黠笑道,“拭目以待哦。”

  夏侯淵挑眉:“你拭目以待啥?”

  “拭目以待你被你爹暴打一頓三天下不了床。”容塵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