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黑袍書生支腿坐在樹上，手中扇柄百無聊賴在掌間跳躍，一陣風動，樹葉簌簌作響，江少右頭也沒回地笑道：“怎麽樣，死了沒？”

  紅色裙角在風中輕輕揚起，涼悠悠隨風飄來一句，“奇女子啊。連你的得意之作都毒不死她，我那點本事又算得了什麽？”

  江少右輕笑一聲，打開折扇隨意搖了搖，“沒關係，留著她比殺了她要更有用處。如果不出意外，母蠱應當已轉移到她體內，等到蠱蟲重生，她就會成為我們天宗的殺人劍。”

  “她外表看起來人畜無害，柔柔弱弱的，性子可剛烈得很，死到臨頭還揚言要把我拉下地獄呢，嘖，恐怕她不會如了你的意，被血蠱操控。”

  “那她自裁，對我們也不會有任何損失，甚至解決了大麻煩，豈不是更好。”江少右聳聳肩，仿佛殺人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甚至還挺有趣。

  “不出意外……”坤粲然一笑，“我倒是覺得，一定會出意外，你信不信這個邪？”

  “血蠱要解，宿主必須死，就算是大羅金仙下凡，也改變不了這一點。”江少右收起嬉皮笑臉，冷哼一聲，轉臉看向坤，問道，“機關摸得怎樣？能記下九成麽。”

  “九成九。你呢？有多少把握毀掉他們的總機關，把他們困在裏麵，葬身地下。”

  “十成。”江少右斬釘截鐵。

  “哦？”坤一臉狡黠，似乎不太相信。

  “你在質疑我？”江少右有些微怒。

  “我不是質疑你，隻是忽然想到，你上次要用七步散毒死薛靖七，不也是十成的把握麽。”

  “……”江少右臉色一沉。

  “離呢？”坤張望道。

  “那小子圓滿完成任務後，就回去複命了。”

  “那咱們也快回去吧，我還有份驚喜，要帶給宗主呢。”坤笑嘻嘻。

  一道黑影，一道紅影，在月下飛過，向北邊去。

  ***

  揚州城內一間不起眼的小客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襲黑衣的乾震輕手輕腳關上了門，靜悄悄上了樓，打開一間屋子的門便閃身進去，裏麵的葉陵看見他，伸手推了一下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青龍，後者被驚醒，迷瞪著雙眼，看向打探消息歸來的少主。

  “罡氣盟的人回來了，但是……”乾震微微皺了下眉，低聲道。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嗎。”葉陵問。

  青龍跟著點點頭。

  “我仔細地挨個盯了一遍，易劍臣、薛靖七、楚中天、白小生、還有唐家的人，竟然都沒回來。”

  “喲嗬，你結拜的那三位都不在，這是好事啊，萬一你身份暴露了，也不至於和他們麵麵相覷，拔劍相向，割袍斷義之類的，你說是不。”青龍沒心沒肺地笑起來。

  乾震聞言耷著眼皮，沉默地看著他，抿了下唇，沒有說話。

  青龍憋著笑別開臉，幹咳好幾聲，仿佛嗓子眼被什麽東西卡住了。

  “所以，現在罡氣盟裏都有誰？”葉陵卻沒有青龍這般開玩笑的閑情。

  “讓我來數一數，”乾震長長吐出一口氣，在桌旁坐下，趴在桌上開始掰著手指頭數，“楚立，楚子鈺，容塵，夏侯淵，司徒皓，還有……”他沉默了一瞬，神情有些微妙，輕聲道，“司徒念。”

  “呀……”青龍大驚小怪。

  葉陵在乾震臉上看見了一絲落寞與掙紮，心裏咯噔一下，眉頭輕動，抿了下唇，垂下頭沒有說話，屋內忽然安靜下來。

  “呀什麽呀，你給我把嘴閉著。”乾震抬手作勢要打青龍，後者一縮脖，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

  乾震又好笑又好氣，手落下在他腦門上彈了個腦瓜崩，以示懲戒，“臭小子。”

  “那個司徒家的大小姐，是不是喜歡你。”葉陵冷不丁地問道。

  乾震忽然僵住，青龍也驚訝地挑起眉，卻嘴巴閉得緊緊的，真沒敢再說話。

  葉陵忽然笑了下，“我……我就隨口一問，你們怎麽反應這麽激烈。”

  乾震和青龍默默看了彼此一眼，他們動都沒動一下，吱也沒吱一聲，怎麽就叫做反應激烈了。恐怕真正激烈的，是葉陵自己心裏吧。

  “為什麽忽然問這麽奇怪的問題。”乾震笑著摸了摸鼻子。

  葉陵卻十分認真地盯著他，在等著他的回答。

  “她喜不喜歡我，我怎麽會知道，我又不會讀心術，你說是吧。”乾震幹笑幾聲，有些心虛地看著葉陵。

  “那你……喜歡她嗎？”葉陵看似雲淡風輕的一個追問，卻讓乾震心底炸響一道驚雷，青龍看熱鬧不嫌事大地笑嘻嘻打量著兩人。

  “她可是四大世家司徒家的大小姐，名門閨秀，而我是白雲宗的少宗主，我們的身份就水火不容，我怎麽可能喜歡上她，哈哈……”乾震一本正經地說道。

  “如果拋卻身份呢。”葉陵看乾震的反應很不自然，心裏更是一陣陣難受，索性趁此機會問清楚他的心意，自己也不必久困樊籠。

  “那也不會！她這個人，缺點一大把，嘖，大小姐脾氣特別厲害，嬌縱，霸道，一言不合就要打人，還粗魯，完全沒有名門閨秀該有的斯文樣子，而且特別能吃，滿腦子都是吃吃吃，遇到什麽事也不堅強，容易掉眼淚，武功也很爛，就是隻三腳貓，哎，對了，就連給小兔子包紮傷口，都能係個蝴蝶結，你說是不是很搞笑哈哈哈哈……”乾震一拍桌子自己歡快地笑起來。

  葉陵卻啞然失笑，目不轉睛地望著故作灑脫的乾震，他分明是對司徒念動了情，卻不自知，抑或是，在欺騙自己，也欺騙著他們。

  不過也是，他那麽冷靜理智的一個人，並且肩負著重任，明知自己與那個大小姐身份懸殊，沒有在一起的可能，哪怕真的在那段朝夕相處的時間裏生了情愫，也會決然地斬斷情絲吧。她究竟在擔心和害怕著什麽？為什麽總覺得，乾震從罡氣盟回來後，就有點變了，和以前不一樣了，離她，越來越遠了。

  “我可以說話嗎。”青龍實在憋不住了。

  “我說正事！”青龍看見乾震一臉的懷疑，立刻舉起手，信誓旦旦。

  乾震點了下頭。

  “他們既然已經回罡氣盟了，想必書房也不會上鎖了，你打算什麽時候行動？我們不能在這邊逗留太久，宗裏就李棄那小子勢單力薄的，我怕石老頭兒又想趁我們不在搞什麽幺蛾子。”青龍語速極快地將正事給扯了回來。

  “所以讓你們先回，你們偏不。”乾震歎了口氣。

  “我們哪裏能放心，萬一你……”葉陵疾聲道。

  “哎，我知道我知道。我們這幾天就輪流在那邊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如果看見楚子鈺出門了，想辦法把他堵在外麵一時半會回不去，然後我喬裝混進去，一炷香的時間應該就足夠翻一遍書房了。”乾震道。